西七

【番外】此心安处(上)

/是《当年月光》的番外

/联动一下《灯火憧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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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问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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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藤新一接到田中彦的电话时正在搜查一课的会议厅里,与一众警员争分夺秒地讨论着案情。他挂上耳机抬手示意了目暮,出门听了几句又很快回来,与众人致歉后急匆匆出了警视厅大门,开车去学校。


  六月的天变幻莫测,从晴空万里到乌云罩顶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工藤新一下车的时候已经起了风,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日光,空气里是闷热的暑气。


  田中彦一手拎着黑羽的背包,一手向他挥了挥:“这里!”


  他几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田中彦指了指洗手间:“考完试就这样了。”


  工藤新一心里紧了紧,刚要往里走,就看见人从里面出来了。


  黑羽快斗刚掬水洗了脸,几缕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走出来愣了一下,看向田中道:“我好好的,你叫他干什么。”


  田中翻了个白眼,“是好好的,除了脸白得像鬼,随时准备羽化登仙。”


  “……”


  黑羽没来得及反驳,工藤已经拉着他在旁边长椅坐下,按住他的手腕,摸到急促的脉搏。


  “你们中午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田中彦见缝插针地告状,“某人说不饿,饭一口没吃——哎,我可劝了啊,劝不动。就喝了点汤,还全吐了。”


  “……”黑羽快斗刚吐完一场,这会正低血糖,身上虚,还心虚,见工藤新一眉头皱起,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训人,顺势就将头抵在他肩膀上,“晕……”


  工藤新一:“……”


  他叹了口气,一手揽着人,一手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喂给他。黑羽低笑一声,将糖含在嘴里,闭眼歇了几分钟,说:“好多了。”


  “喂喂,”田中本来正紧张地瞧着他的脸色,闻言十分不满,“刚才我喂你糖,你怎么没两分钟就吐了?”


  “你的糖太难吃。”黑羽身上还在冒虚汗,但是已经能站起来,笑嘻嘻地拍拍他,“晚上的课帮忙签个到,我先回家睡觉了。”


  田中彦:“……”


  两颗糖明明一模一样,而且自己那颗还是工藤给的,让他揣在兜里以防万一,怎么就难吃了。田中彦没来得及回怼,那人已经挥了挥手,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了。


  工藤新一在后面替他拿了背包。


  田中彦看着黑羽的背影说:“他最近一直挺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工藤新一抬头看了眼天,厚重的阴云几乎要压下来。


  “没事。”他停了一会,摇了摇头,“我先陪他回去了,谢谢你啊田中。”




  -


  “今天不是有很棘手的案子要忙?”黑羽快斗裹着毯子坐在副驾驶座,“已经结束了吗?”


  工藤新一握着方向盘“嗯”了一声,抬手调高了空调温度,“难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没……”


  工藤新一的目光扫过来,黑羽快斗一下子噤了声,往毯子里缩了缩,说:“可能就是冻着了吧。”


  然而已是夏季,连着许多日都是温暖的,路上行人皆是短袖。工藤新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车载显示屏——六月二十日,周一,晴转多云,晚间有雷雨。


  黑羽快斗倚着车窗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工藤新一在他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终是没再说什么,一路安静地将车开回了公寓。


  学校离米花町有些距离。平时的大课可以翘,部分课程也有视频可以补,但是为了拿到学分按时毕业,项目讨论和线下考试仍需到场。从工藤宅去学校交通不便。在黑羽的身体情况可以独立出门后,两人回到原先的公寓楼,退掉了之前的房间,一起重新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


  黑羽快斗上车的时候还嬉皮笑脸,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恹恹。尽管公寓楼就在校外不远,工藤新一也已经尽量将车开得平稳,可他本就胃疼,进门后还是忍不住去了卫生间。工藤新一停好车追进去,就见他撑着水池垂首站着,水池里倒是干干净净——他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也早已没什么可以吐的,只是被胃里的翻搅逼得阵阵干呕,好半天才缓过来,重新漱了口。


  “去躺着。”工藤新一扶人的时候觉得手下皮肤发烫,“我去拿温度计。”


  体温计示数38,没到需要退烧药的程度,但出院以来突然发烧还是第一次。工藤新一坐在床边,有些犹豫是否应该拜托灰原来一趟。


  “不用麻烦小小姐。”黑羽快斗知他所想,闭着眼睛在被子下面说,“也不用去医院。”


  ……至少不要在今天。


  工藤新一没说话,拉开了他抵在胸腹的手,搓热自己的手伸过去替他暖着胃。


  虽然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是身体的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很是折磨人。工藤新一最开始有过担忧,但很快就发现黑羽快斗实在是个过于让人省心的病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扎针喝药来者不拒,配合度百分百。甚至于制氧机怎么用,胸骨固定带怎么绑等等,根本无须嘱咐,此人全都熟练无比。


  仔细想来,原因无它。


  ……于是最初的那点欣慰全都被加倍放大成了心疼。


  天气预报很准,过了一会,窗外果然有雨点往下落。黑羽快斗睁开眼睛看着他,“中午我真的没胃口,不是故意……”


  “我知道。”工藤新一俯身亲了他一下,“我熬了粥,等好点了喝几口。”


  黑羽快斗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很小声地说:“其实那个案子没有结束对吧。”


  工藤新一没来得及说话,放在一边的手机恰好亮起,是新的讯息——警视厅内的讨论刚刚才散会,高木为错过了后半场的侦探发来会议总结。


  “对不起啊,害你中途跑回来。”胃里像有一把尖刀在搅动,黑羽快斗身体蜷得更紧,“……我没想生病的。”


  “别使劲压。”工藤新一拦着他,把人捞过来,控制着力道在他胃上缓缓揉动。


  窗外有遥远的雷声响起,闪电劈开铅灰色的天,将室内映亮了一瞬。黑羽快斗额角渗出冷汗,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忍疼。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突然说:“可以生病的,快斗。”


  黑羽快斗疼得脑子发懵,茫然地睁开眼睛。


  “可以生病,”工藤新一低头吻了吻他滚烫的额头,“也可以撒娇。”


  雨点不断地敲打着窗。


  ……


  ——不能在这里淋雨。

  ——再也没有地方给他生病,也不会有人给他撒娇。

  ——再淋雨,是真的活不成了……


  ……


  过了好一会,黑羽快斗才在他怀里动了动,“怎么这样啊……”他闷闷地说,“那家伙的幻术连内心os都能复现的吗。”




  -


  关于两个月前的那场幻术,工藤新一没有跟任何人讲起,黑羽快斗也没有问过。生活总是忙碌的,两人如所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推着向前走。实在是没太多时间、也没什么必要总是回首过往。


  可是身体有时候会比表露出的情绪更加诚实。


  其实这也并非是第一次。


  工藤新一后来回想,二月份那次郊游时黑羽快斗就在生病,而那正是渡边绑架事件的前一天。他曾后悔不该在那么冷的天气拉对方出门,可后来隐约明白了,比起寒冬的冷风,那场病的起因大概更是那个特殊的日期。


  这其实不难理解。因为那天不仅是东京爆炸案的五周年,也是怪盗基德消失的五周年,还是……黑羽快斗失去母亲的日子。


  虽然黑羽本人从没主动提起过这一点。


  前不久的那场爆炸,黑羽快斗被送去医院,工藤新一站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里,总觉得四周景象格外眼熟。当时他精力耗尽,失血使得头脑发昏,攥着手术知情同意书迟迟无法签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身心透支,却无人知晓,其实是因为他在那一刻突然想起,这景象自己真的刚刚见过——在那场噩梦里。


  暴雨,医院,手术室,需要家属签字的纸张。眼前的一切都与那场幻象如出一辙——再然后,噩梦中那扇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等来的是一份死亡通知书。


  他在那一刹那有些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直到……中森银三前来抽走了纸笔。


  被青梅和护士拉去处理伤口的时候,他靠在墙上半昏半醒,一声没吭地任由消毒水和缝合针穿过皮肉,钻心的疼,一些来自伤口,更多来自别处。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


  “幻术的事情,我好像没有说过吧。”工藤新一迟疑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子说你当时一直捂着她的眼睛。”黑羽快斗说,“而且我在杰卡尔眼里找到晶片了。”


  “那关于幻术的内容……”工藤新一说了一半就收了声,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是黑羽快斗很快接上了他的话。


  “大概猜了一下。”黑羽快斗笑了笑,“而且噩梦这种东西,当然是自己最清楚啦……嗯……”他皱眉忍过一阵疼,又很快补充道,“不过我很久没有做过那种梦了,你别多想。”


  工藤新一不会多想,可是也无法完全不去想。


  痛苦的往事可以随着单片眼镜碎在他心口,情绪可以共同消化,压力可以一起分担,可是病痛来袭时谁也替不了这人受罪。身体只能慢慢养,急也没用。工藤新一心里明白,不会盲目慌张,也不会无端自责——那只会给彼此心中徒增负担。只是总是格外心疼。


  手机屏幕又亮起,预览界面被新的讯息覆盖,是案情有新进展,高木问他什么时候能再去警视厅。


  “你快去吧。忙完回来早点休息。”黑羽说,“我睡一觉就好了。”


  依据过往经验,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每逢阴雨天,黑羽快斗身上都会不太舒服,如果又恰好撞上一些特殊日期,就会病一场。过去的事情他自以为没那么介怀了,可偏偏胃是情绪器官。每到这些日子就总会发烧胃痛,严重时牵扯旧伤就更难熬。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吃点药,睡一觉也就能熬过去。


  工藤新一抱着人,手贴在他胃上轻轻地揉动。黑羽快斗烧得有些迷糊,这个怀抱让他觉得很受用,过了一会就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时房间漆黑,桌子旁有笔记本屏幕微弱的光,被调得很暗。


  “你没去警视厅。”黑羽快斗眨眨眼睛,“刚才高木警官不是发消息说——”


  “搜查一课那么多精英,少了我案子也一样能破。”工藤新一放下笔记本去按台灯,“还疼吗?”


  还有一点,但可以忍受。黑羽快斗在突然亮起的光线里眯起眼睛,又去望窗外,夜色深黑,似乎已经很晚了。


  “你没睡一会?吃饭了吗?”


  “吃过了。下午咖啡因摄入过多。”工藤新一坐到床边。


  黑羽快斗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眼睛里红血丝好多。”


  “……嗯?”


  “最近很累吧,都没能好好休息……不用一直守着我的,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起来喝点粥。”工藤新一走出去,又很快端了碗回来。


  黑羽快斗在被子里蜷了蜷。


  工藤新一失笑,坐在床边把人捞起来,“不想喝也得喝一点,不然一会又要难受。你自己来,还是我喂你?”


  脑中似乎有残影闪回,黑羽快斗恍惚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一个梦。”


  虽然时过境迁,但他身体难受时夜里仍会多梦。工藤新一也总为此担心。“什么梦?”他去贴他的额头,“摸着没下午那么烫了,还有哪难受吗?”


  “喂喂,我也会做一些好梦的。”黑羽快斗说,“我想起了出院那天做的梦。”


  工藤新一也想起来了。那时黑羽快斗对他说过做了个很好的梦,却没说内容。


  “我梦到了你。”黑羽快斗笑着说,“梦到基德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你在医院撞见我,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这一点非常合理。”工藤新一也笑起来,“但为什么是在医院?”


  “可能因为那段时间正好在住院吧。”黑羽快斗想了想说,“在梦里,你喂我喝面汤,然后自己吃掉了面。”


  “……啊?”


  黑羽低笑,“因为我胃疼,你就说了和刚才一样的话,非要喂我喝汤。”


  “怎么梦里也会胃疼。”工藤新一皱眉,又不放心地伸手过去揉了揉,“这还算是很好的梦吗?”


  “当然算。”黑羽继续说,“梦里我们都还在读高中,你陪我输液,从药瓶标签上看到了我的名字,还替我给寺井爷爷打了电话——用那个奇怪的蝴蝶领结。”


  工藤新一听到这个名字,仔细去看他的表情,可是黑羽快斗的脸上并没什么波澜,带着微笑很平静地说了下去:“真的是很好的梦。我很想爷爷。”


  雨声连绵。


  如今的一切都很好——潘多拉已不复存在,侦探与他心意相通,未来有许多事值得期待,什么都很好。这样没来由地病一场,倒更像是身体在反过来提醒他:要记住,要思念。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


  工藤新一握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粥出来,“张嘴。”


  黑羽快斗回神一愣:“梦也能推理的吗?为什么你连梦里的台词也能说对?”


  ……笨蛋,哪有什么推理,当然是因为梦里也在心疼你。工藤新一无奈催促:“说对了就快吃,都凉了。”


  黑羽笑了,咽了那勺粥,说:“那名侦探不如再推理一下,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工藤新一端着碗随口接道,“后来一定是我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又把你放走了。”


  “哈?”黑羽快斗很是不满,“说得好像以前我都是靠你放水才能逃脱的一样。”


  “难道不是?”


  “当然不、唔……”他刚一张口,就被工藤新一趁机塞了一勺粥进嘴里。黑羽快斗瞪大眼睛,含糊不清地抗议此人不讲武德。


  “好,不是,你最厉害。”工藤新一又举起一勺,“再来一口,张嘴。”


  黑羽快斗:“……”


  这粥熬得又稠又糯的,还加了糖,吃进嘴里甜甜软软,比梦里的面汤好喝。他鼓着腮帮子想。于是大度地决定忽略这敷衍的哄小孩式安慰。


  雨仍然很大,米粥温暖香甜的味道充斥着房间,外面的电闪雷鸣似乎也不怎么骇人了。


  黑羽快斗喝了半碗粥,额头鼻尖浮起一层汗,工藤新一替他擦干了,又摸了摸,感觉热度渐退。黑羽快斗困倦地闭上眼,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说:“新一。”


  “嗯?”工藤新一放下碗,也侧身躺下,将人搂住。


  黑羽快斗的脸埋在他颈窝,低声说:“明天我想回去看看。”


  远方传来雨声,像一首抑扬顿挫的夜曲,也像一支嗓音低哑的挽歌。工藤新一知道他指的是黑羽宅。


  “好。”他摸着他的后背,“明天我陪你去。”


  黑羽快斗没再说话,往他怀里贴了贴。


  午夜钟声在此刻敲响,夹在雷声里模糊不清,是不论怀着何种心情、不论愿或不愿,都会如约到来的明天。


  工藤新一吻上他的眉心,说:“生日快乐,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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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写一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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