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summary：往事知多少。

　　-

　　毛利兰一路小跑回来，却见车厢内空空如也，正欲寻找就听到了身后田中彦的声音：“你还好吗，别吓我……”

　　她一扭头，正看见田中扶着黑羽站在不远处，连忙跑过去，“……新一？”

　　飘忽的意识被这名字抓回，黑羽抬起头，兰和田中都是一愣——这人脸色近乎雪白，唇边又粘上了鲜血。

　　田中吓坏了，转过身要去喊医生，却被黑羽一把扣住手腕。那手冰得他一激灵。

　　黑羽抬袖随意抹去了血，“毛利小姐，情况如何？”

　　工藤新一那件外套的袖口处一下子被染红。毛利兰怔然看着那刺目的颜色，低声说：“我问了，入馆人员里确实有‘中森青子’这个名字，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人……”

　　田中听不懂，却也觉得脑袋一嗡。什么情况，事情不是结束了吗，怎么好像还没有？

　　他没来得及问，只听周围的人群又对着空中发出惊呼——

　　-

　　房门处火舌跃动。中森青子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瞪大了眼睛。

　　她不久前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地板上，被山本悠搂着肩膀，周围还有其他两人。山本悠见她醒来似很是欣慰，却最终只是苦笑。一日两次沦为人质，她的恐惧几乎已经化作麻木。

　　中森青子认识山本悠。这女孩作为基德粉丝代表，前几日刚接受了她关于“滑翔翼视频”的采访。那日她们谈得很愉快，以至于采访结束后又闲聊许久。中森青子年少时对怪盗并无好感，且自认在这一点上永远都不会改变，可那天看着山本闪着光的眼睛，听着对方说“基德是不死之身”“一定还好好活着”之类的话，她竟也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就好像她自己心中也是如此期待着一般。

　　是为什么呢？思绪被回忆拉扯。有一缕慵懒的阳光从五年前斜射而来，穿过了教室的玻璃窗和作业本，在课桌投下细碎的影子。中森青子摇了摇头，不愿再去细想。

　　而如今，她时隔五年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基德大人……”山本悠颤抖的声音里夹着惊喜。另两人也看向门口，却蜷缩着不敢出声。

　　金发垂肩的男子站在他们身旁，好整以暇地向着门口略略颔首：“你来了，怪盗基德。”

　　他手指一动，又一声爆炸响起，就在走廊，震动不大，火光却在瞬间封住了门口的路，这房间已经出不去了。好在他们脚下的大理石地面没有铺地毯，火焰尚未蔓延进来。可是这也撑不了多久。

　　屋内几人发出呜咽。

　　“如你所愿。”来人向他们走近。他背后就是大火，却声音平静，不慌不忙。

　　Spider端详着那张并无单片镜遮挡的面庞——果真如此年轻，又绝对不容小觑。他假模假样地欠身，“好久不见。我为杰卡尔适才的无礼行为致歉……不过，见到我，你好像并不惊讶？”

  

　　“京极先生中幻术是在入馆之后，所以你本人一定还在这里。这并不难猜。”年轻人说，“杰卡尔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你所控。”

　　“最后一句猜错了。”Spider笑道，“我没有控制他。是他自己利欲熏心，要先我一步去抢夺潘多拉。”

　　……又是这个“潘多拉”。山本绝望地啜泣一声。中森青子搂住她的肩膀，眼睛却紧紧注视着那个颀长的身影。

　　门外火势渐大，浓烟之中几人都在咳嗽。那人再次开口：“既然你没打算要这么多条人命，就放了他们。”

　　“你怎知我不会杀人？”

　　“因为你比杰卡尔聪明。”年轻人扫视一圈，“我已经来了，这些人就已没有价值。杀人并无益处，只会让你惹上更多麻烦——你并不想如此，不是吗？所以在一楼制造恐慌时用的是干冰和录音，楼里的几次爆炸规模也都不大，比起造成伤亡，更像是要赶人出去。”

　　“我喜欢与聪明人交谈。”Spider笑了一声，侧身让开一些，“请吧。”

　　那人毫不迟疑地打碎了整面窗户，新鲜空气骤然灌入，风助火势，烈焰猛地窜高。他掏出伸缩带系在窗口，又走向被困的几人，“绑在身上，我放你们下去。”

　　山本悠终于等来救星，眼看着她的基德大人将伸缩带绑在自己腰间，激动落泪。另一人也忙不迭地拾起一段往身上绑，打结时手却抖得厉害几次都失败了。一只纤细的手稳稳接过绳子，替他打了结。

　　工藤新一面色未动，任由中森青子替另两人绑好了绳子。

　　中森抬起眼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些紧张，可眼神坚定，比其余几人都镇定得多。被困于此的含她在内有四人，可是窗框最多可承受三人的重量。中森青子毅然站起，帮助那三人依次上了窗台。

　　山本悠担忧地回头：“中森小姐……”

　　中森青子向她微笑：“没事的，你们先走。”

　　工藤新一没有多说什么，控制着伸缩带的长度，将绑在其上的三人放下去了。

　　片刻后，带子一松，是那三人已经平安落地。工藤新一收回伸缩带，转头看向留在最后的女孩。

　　——其实，他还瞒了黑羽快斗另一件事。

  

  他没有告诉黑羽快斗，在那时的监控画面中，还有一个面容坚毅的女孩。那女孩微低着头，背脊却挺得很直，倔强地没有加入其他人对“基德”的呼喊。

　　……中森青子。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不论如何……不论如何，必须要救她出去。

　　他心中起伏，看向中森的眼神却八风不动，和看那些他并不认识的人毫无分别——绝不能让Spider注意到她与“怪盗”的牵绊，那只会让她陷入危险。只有毫不相干、全无价值的人，才能顺利脱身。

　　他不知道中森有没有认出自己。女孩与他目光相接后，又很快垂下头，从始至终没有与他说话。

　　工藤新一握着伸缩带的一端，手心冒出冷汗。就快要好了，只要再——

　　一声枪响。

　　中森青子低呼一声跌倒在地，脚踝处晕开鲜血。

　　工藤新一猛地转头，Spider吹了吹枪口的烟，“只是擦伤，别那么紧张。”

　　“什么意思？”

　　“那几个人确实没什么价值。杰卡尔这个蠢货……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呢？只这一位就够了，对吗，怪盗基德？”Spider微笑着略作停顿，“或者该叫你，黑羽快斗？”

　　中森青子全身一颤。

　　工藤新一没有说话，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不惊讶我如何知道的吗？”Spider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枪，“那蠢货眼中被我装了特殊的晶片，我透过它看到了你，不，确切来说，是你的噩梦。哈，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那蠢货有句话说得没错——月下绅士选择这样一条路，着实令人扼腕。”

　　他向两人走近，“好了，不如将它转送给我。想必你也认同，潘多拉并不适合月下的白鸽。”

　　工藤一怔，瞬时想起黑羽那时说“潘多拉之力若非自愿不可转送”。他明白了Spider要做什么。在让别人“心甘情愿”做事这方面，幻术师有着天生的优势。

　　工藤迅速俯下身，一把捂住中森青子的眼睛，“别看。”

　　温热掌心下，中森青子浑身僵硬，咬唇强忍着破碎的喘息。

　　工藤新一垂着眼睛，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骇人的颜色。那与他相对的三只血红的眼睛骤然射出强光，刺破了浓烟，如同三道血色利刃。

　　“你很聪明，但……很可惜。窥探噩梦需要对视，制造噩梦却不用。”Spider充满惋惜地说，“而你的噩梦，我已经拿到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工藤新一眼前一片漆黑，继而又蒸腾起大片的红色，像是火，又像是血，以汹涌不可阻挡之势吞没了一切。

　　“这场大火，不觉得很应景吗？”

　　Spider的声音在这可怖的空间中回响。

　　“不如就在这里，回忆一下往昔吧——”

　　他张开手臂，四周的火苗腾得升向高空。天花板在刹那间消失了，接着是墙壁，地板……整个世界灰飞烟灭。

　　-

  

　　这是幻象吗？工藤新一自认已身经百战，却从未有过这样恐怖的感受——身体像被撕碎了，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五感突然失灵，又逐个恢复。鼻腔充斥起血腥味，呼吸间尽是腥甜，耳中嗡鸣盖过一切，他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全身仅剩的力气只够支撑着他捂着中森青子的眼睛。他感受到那女孩不住的战栗，只能极尽自己所能，牢牢地、紧紧地捂着她的双眼。

　　大片的红色在他眼前荡开，空隙处涌动起炙热火焰，像是岩浆沸腾着朝他扑来。他盯着那火焰的中心，终于看清了那是一节过山车。就在他堪堪看清的一刻，画面飞速地融化旋转，他一瞬间又被阴冷的海水淹没。呼吸困难，胸口剧痛，肺里像是灌满了冰渣，他强撑着睁眼，被满眼游动的鱼群包围——形状诡异，姿态扭曲，千百只没有眼皮的鱼眼死死地盯着他。

　　“恐惧”一词的具象画面大抵也就是如此。工藤新一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这是噩梦。黑羽快斗的噩梦。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凝固了。

　　工藤新一跪坐在地上，冰凉的汗液湿透了衣服。Spider仰天大笑，中森青子的眼睫在他手下剧烈颤抖。

　　身体无数的伤口都在痛，与杰卡尔长相相似的黑衣人露出癫狂笑意，他听到人群的尖叫声，呼救声，他低头，看到血色。然后是枪响，一枪，两枪——拿着枪的人哆哆嗦嗦，可这个人明明刚才还在向他求救。

　　——为什么渡边玲会恨到起了杀心？

　　——为什么当年所有人质只说基德被困其中，没有人提起过基德因何受伤？

　　他不久前眼睁睁地看着黑羽快斗咽下一口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要去救人。

　　……

　　“——基德大人，请救救我！”

　　“……Snake在楼里装了炸弹，但我实在没力气拆，也没力气飞了。”

　　“——他救过那么多人，却没有人愿意救他！”

　　“……事实上，他并没有怪任何一个人。最后的炸弹，其实是他自己引爆的……”

　　一道闪电撕裂天际，有人厉声质问，哀痛欲绝：

　　“——基德最后那一刻该有多绝望！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

　　惊雷当空，电光乍现。

　　夜风呼啸而过，黑羽快斗的声音裹在风中，平静宽和：

　　“……放下这些，好好生活吧。”

　　……

　　工藤新一半跪在原地，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风云涌动间，万千思绪只在一瞬。

　　而噩梦仍在继续。

　　他心脏剧痛，周身剧痛。他又看到了大火，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然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血。丧钟声敲响，夜鸟悲鸣，六月暴雨倾泻而下，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失去了所有，他跌倒在地，他再也站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但他没有，又或者那并不是他。

　　五年前、五年间里的黑夜连在了一起，是深渊，是黑洞，是无边无际、永无止境的绝望。千万个可怖的噩梦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咆哮着生出獠牙和血盆大口，焚尽一切，吞噬了他。

　　……

　　面具上的三只眼睛仍在闪烁红光。Spider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放下了枪——在一个人心神最脆弱的时刻，枪械武器都是多余。幻术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根本不需要舞刀弄枪。

　　他向前走了两步，低幽的声音如同催眠：“好了，将它给我，这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他是幻术师中的翘楚，曾对无数的人下过幻术，这些操作对他来说稀松平常。可此时他的双颊却因无法掩藏的兴奋而微微抽搐——

  

  就要拿到潘多拉了。

  

  怪盗基德？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诡异地笑着，向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伸出手——来吧，给我吧，一切就要结束了。

　　视线中，那白衣染血的年轻人缓缓对着他抬起眼睛。

　　“你会后悔给我看这些的。”

　　Spider脸色骤变，一发子弹破空飞来，毫无预兆，正对着他面具上的红色眼睛。他错身避开，却另有两发子弹径直划过他的肩膀和大腿。他痛呼一声向后倒去，枪脱了手。

　　幻境猝然消失。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Spider捂着肩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人左手仍旧捂在女孩的眼睛上，右手举着枪，眼底波澜不惊，哪有一点在噩梦中沦陷迷失的样子？

　　破碎的窗户外吹来疾风，掀起那人白色的衣摆。他面色冷峻，眼中没有情绪，却无端让人觉得冰寒。他身上血迹未干，周身浮现出的森冷又凌冽的……竟是杀意。

　　Spider满心惊骇地盯着他。

　　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够挣脱自己的噩梦。没有人。

　　除非……

　　“不好意思，我不是怪盗基德，弹夹里装的不是扑克牌。”

　　工藤新一松开捂在女孩眼上的手，利落地踢开了地上的枪，“但我不会杀你。你的罪行不是这样轻易死去就能赎清的。”

　　Spider坐在地上喘息。这人的枪法竟然极好，两发子弹打得十分精准，不会致命，却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

　　“你不是怪盗基德，”他低声喃喃，“你是谁？”

　　Spider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适才幻境中最后的画面浮现，他微微一震，“你是……”

　　白衣的年轻人背对窗口，将女孩护在身后。

　　跃动的火光尽数映在他的瞳孔，又似有烈焰要从他的眼中磅礴而出。

　　窗外天空铅灰，浓云聚拢，那双能够洞穿阴霾的蓝眸极亮，在这一瞬间几乎不可逼视。

　　“工藤新一。”

　　他看着他。

　　“是个侦探。”

　　-

　　中森青子面色苍白，眼角发红——可这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也不是因为害怕。

　　工藤新一没再理会Spider，低头去查看中森的脚踝，确认了那的确只是擦伤，并不严重。　　

　　“中森小姐，抱歉了。”他将她抱至窗口，“你从这里下去，警察会在下面接应你。”

　　中森青子坐在窗台，手抓紧了窗框，凝视着侦探年轻的面孔。

　　她被工藤新一全程捂住了眼睛，并没有看到那场幻象——那场幻象也并非针对于她。

　　……可她有着自己的噩梦。

　　“工藤君。”她轻声说，“你和快斗真的很像。”

　　工藤新一无言以答。

　　中森青子的目光炙热又清亮——是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

　　“快斗在很久以前就出国了……很多年了。他以前最喜欢怪盗基德。可基德消失了那么久，他们都说他死了。”

　　中森青子的话音如同那日在甜品店一般的轻松，眼底却渐渐浮起一层水雾。

　　“但其实他还在，对吗？”

　　她的尾音发颤，却倔强地将眼睛睁大，没有让一滴泪掉出眼眶。视线中水汽弥漫，侦探的脸也变得模糊，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面孔。

　　“其实他还在，还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对吗？”

　　对吗？

　　工藤新一看着她，没有即刻回答。

　　这个“他”指的是谁？是黑羽快斗，还是怪盗基德？

　　女孩们其实都聪明得可怕。

　　……又都勇敢而善良，坚韧而心软。

　　工藤新一控制着伸缩绳末端的按钮，稳稳地将她从窗口放下去。

　　“怪盗基德是真的不存在了。”

　　他注视着女孩溪水般清澈的眼睛，温和一笑。

　　“但是快斗……现在就在楼下等着你。”

-----------------

• Spider看到黑羽的噩梦是在第二十一章。

• 渡边对于“基德最后一刻有多失望和绝望”等质问来自第六章。

• “当年所有人质只说基德被困其中，没有人提起过基德因何受伤”埋在了第十章。

• 其他还有一些前文提过的细节就不再赘述啦。

感谢猫猫老师@爱猫咕咕咕 之前写的番外《浮生旧梦》，七夕甜文，童叟无欺。在此高呼：希望猫猫老师勤奋更文不要咕咕！递笔.jpg

这章的时间线和上一章是并行的。之前是兰和斗的互动，这里是青子和新一的互动。

这章也回收了横跨二十章的伏笔，是独属于新一一个人的观影。

当年月光下，“往事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