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summary：一丝摇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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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参横，东方已白。

　　工藤整夜紧张地听着黑羽时深时浅的呼吸声，一宿没敢合眼。黑羽在破晓时终于退烧，灰原来了一趟，交代要好好静养，临走时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工藤松了口气，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这一动，才感觉到浑身酸疼，肩背僵硬。

　　他给自己请了假，又给田中打电话。

　　“没问题！”田中彦接到男神主动打来的电话，十分激动，“黑羽又是半夜打游戏了吧。放心，我经常帮他签到的，业务熟练。”

　　工藤新一向他道谢，挂了电话又看向床上昏睡的人。“经常”一词让他想起了初见时这人苍白的脸，敲了许久无人应答的门，郊游那天小火炉一样的体温……他想不下去了，不知道这个人究竟独自熬过了多少个无人知晓的时刻。

　　工藤新一慢慢站起来，走至窗边。

　　雨在日出时分已经停了，春日雨后，晴天散馀霞。工藤新一怕他冷又怕他闷，斟酌了一下，给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一回头，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醒了？”

　　“嗯……”黑羽快斗迷迷糊糊地想坐起来，在用力的一瞬间皱了下眉。

　　“别动。”工藤新一几步跨过去，“哪不舒服？”

　　“啊……我没事啊。”黑羽快斗对他这个反应有些懵，“就是有点渴……”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试探着去够床边的杯子，被工藤新一一把拿走了。

　　“凉了，等着。”

　　“……”

　　工藤新一很快端着热水回来，伸手去扶他。想起了这人昨天吐得昏天黑地的样子，又说：“喝得下吗？先少喝一点，别勉强。”

　　“……你不用这样。”黑羽快斗颇为无奈，避开了他的手自己坐了起来，“我又不是个瓷器。”

　　工藤新一毫不留情：“瓷器比你结实多了。”

　　黑羽快斗：？

　　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工藤新一把杯子举到他面前：“是瓷器倒好了，好好收起来锁柜子里，不会自己磕来碰去的。”

　　“……”黑羽快斗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

　　杯子举了半天却没人伸手接。工藤：“怎么了？”

　　“没事没事。”黑羽答得飞快，却并不看他。

　　事实上，这位黑羽瓷器骤然起身，头晕目眩，眼前直接黑了一片，直欲重新躺回去。但他心道万万不能坐实这“瓷器”一称，于是倔强地睁着半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待黑雾散去。可床和地面都像是在扭曲旋转，他有些坐不稳。

　　有人扶住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黑羽快斗。”

　　被点了全名，他一瞬间脑补出了对方满脸写着“瓷器之称，不遑多让”的样子，就更不乐意躺回去。他刚醒，这会又脑供血不足，迷迷瞪瞪地想名侦探这是怎么了？这种醒来就蒙圈的感觉怎么莫名熟悉？难道昨晚又说了什么梦话，又叫人了？又叫错了？不会吧？

　　工藤新一知道他正难受，声音里咬牙切齿，手上却不敢动。等他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工藤新一也跟着呼出一口气，皱着眉想说他两句，却看到这人弯起了眼睛，含着狡黠的笑意看过来。

　　就像一只小狐狸。

　　这时候有四月的风顺着那条窗户缝吹进来，带着连天碧草柔柔的味道。雨后空气清新湿润，两人鼻尖萦绕的气息格外蓬勃。

　　在这绵绵软软的春风里，小狐狸说：“你昨天不是这么叫我的啊，名侦探？”

　　“……”

　　这剧情和台词真的是过分熟悉了。工藤新一被这句话一堵，一下子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先发制人的瓷狐狸得逞般翘起嘴角，径自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杯水，低头喝了一小口。那水入口是妥帖的温度，水蒸气液化成白雾，热乎乎地扑在他脸上，他自己的耳根也红了起来。

　　“咳，虽然晚了，不过你本来说的惊喜是什么？不会是愚人节的玩笑吧？”

　　工藤新一给他背后塞了个枕头，“……当然不是。”

　　黑羽快斗顺从地靠上去。他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持续的闷痛没断过，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但是看到工藤新一的这副表情，就忍不住继续逗他。

　　“难道是，”他轻笑一声，换上久违的声线，“要去天台点烟花吗，不普通的小弟弟（ぼうず）？”

　　“……”

　　那年四月一日的天台烟花一下子在脑海中炸开。这句话迫使工藤新一将眼前可恶的瓷狐狸与彼时从天而降的白衣怪盗联系起来——即使当年与怪盗有过多次出生入死的交集，即使重逢后与黑羽本人有了更多的接触，甚至于前一晚还拥着对方在床头坐了一夜——他仍觉得这联系十分艰难。这感觉有点奇妙。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了解越深入，想起久远的事就越会感到反差。

　　当年他在心里写一百字小作文时候，怎么能想到这人是这样的呢，这人怎么偏偏是这样的呢。

　　瓷狐狸睁着圆圆的眼睛：“喂喂，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可能。”

　　工藤新一挨着床沿坐下，望着那张笑眯眯的脸。他昨天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四月一日，这日期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很适合交谈。敞开心扉也好，欲盖弥彰也罢，就算是说错了什么，在这一天里也总能打个哈哈遮掩过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倒是比他设想过的哪种情形都更加铭心。

　　他想了想，开口：“昨晚下雨的时候，你有句话说了一半，还记得吗？”

　　黑羽快斗无辜地眨眼。

　　滂沱夜雨里，用那道目光灼烧过他的黑羽快斗似乎只是个浮光中的掠影。雨过天晴后，这双带笑的蓝色眼眸只让他想到晴好的天空。

　　限时坦诚结束。工藤新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该有很多问题的。陈年往事，童年旧梦，哪个词拎出来都比什么纪念日来得深重。可现在，他是该问那次大火，还是该问那场大雨？

　　面对着这样一张笑脸，他哪一个都不想问了。

　　也哪一个都不必问了。靠在床头听了一整晚的夜雨霖铃，他心中比以往更加澄明。

　　“快斗。”

　　黑羽快斗轻轻一颤。

　　他刚才逗这人的时候没觉得什么，此刻却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思绪一下子恍恍惚惚。一会想着，这还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形下，听到名侦探这样叫他。一会又想着，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他了。

　　“快斗。”工藤新一继续说，“我昨晚，一直在想你说的话。”

　　“……嗯？”黑羽快斗盯着手里的杯子，轻轻吸了口气。

　　“你昨天说，‘人是不会愈挫愈勇的。’”

　　黑羽模糊地记得自己昨天说了一万句话，怎么也没想到他指的是这句，有些微怔，“蒲野他……怎么样了？”

　　“回到医院了，一切顺利。他发了消息，感谢你陪他妈妈度过了难忘的生日。”

　　黑羽微笑，叹息道：“蒲野夫人用心良苦。其实，我也要谢谢他们。”

　　工藤新一静静看了他一会，说：“你之前说，在平凡的生活里好好地做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我同意。但是你知道吗，做好一个普通人，其实没那么容易。”

　　这话题转得十分突兀。黑羽看向他，表示愿闻其详。

　　“这还是我做柯南的时候明白的道理。”工藤新一说，“柯南遇事总想做到最好，但行动受限，身体受限，能力受限，总之由于种种原因，搞砸过不少事，留下了许多遗憾。”

　　“可是，我也是因此才明白，当好一个普通人，不止是韬光养晦，更重要的是——”

　　“要能够允许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

　　人其实是不会愈挫愈勇的。过往的经验使人面对相似事件时感到镇定，但痛苦和恐惧却会一次次地叠加。没有什么使人愈挫愈勇的苦难。从深渊中走出的人，在明媚的日子里本可以更加肆意飞扬。

　　苦难并非财富，只是经历罢了。再坚韧的弹簧，超过弹性限度，也就坏掉了。人生在世，要允许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和跨不过去的坎。

　　“或许是怪盗基德过于强大了，快斗，这让你忘记了做好普通人最关键的要诀——”

　　“是宽容。”工藤新一认真地说，“对自己的宽容。”

　　黑羽快斗的手指扣紧了杯沿。

　　其实对于往事，他不曾后悔哀怨，也没怪罪过什么人。他已知晓命运无常，许多事并非想做就能做到。可内心深处，那个日日鞭笞着他的东西，叫做自责。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要对自己宽容一些。有人告诉他，其实，“做不到”是可以被允许的。

　　黑羽快斗不是会将自己的感受剖开来给人看的类型。他年少历事，能将周遭人和事都顾及得周全妥当，从不需要什么所谓的理解——是真的不需要。扑克脸只是一方面，本来人与人间的悲欢就不相通，关心已是难得，而再进一步几乎就是伪命题。

　　可是，工藤新一……

　　这个总在他预料之外的，工藤新一啊。

　　黑羽沉默片刻，抬起头，粲然一笑：“你刚才，不是问我昨晚没说完的那句话吗？”

　　又是个突兀的转折。这次轮到工藤一怔。

　　“其实是我想起了另一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哪一天？”

　　黑羽眉眼弯弯：“我第一次，扮演工藤新一的那一天。”

　　工藤心里一动。他知道这大概率是谎言，可他不打算戳穿。

　　“还记得我留给你的谜题吗？”

　　“为什么要解救一个棘手的敌人？”那夜的大雨在记忆中如同瓢泼。工藤想着那群纷飞的白鸽，和雨幕中落了一地的羽毛，“但你没听我的回答就走了。”

　　“那么，你的答案？”

　　工藤心中早已改了答案，却仍是答道：“因为我救了你的鸽子。”

　　黑羽快斗不置可否：“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救一个棘手敌人的鸽子？”

　　“……鸽子很可怜，也很可爱。”

　　黑羽快斗笑起来，把手里的杯子塞给他，连连点头：“江户川小朋友同理。”

　　“……”工藤新一走去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瞧了眼窗外，柳塘新绿。

　　若是彼此间互相明白，半真半假的话倒是比明着摊开所能表达得更多。

　　怪盗先生抛出谜题的时候，自己也未必知晓答案。可是如今，他们两人都已经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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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天不是这么叫我的啊”对应第九章。第二次改称呼仪式，恭喜瓷狐狸扳回一局！

• “人是不会愈挫愈勇的”出自第十六章。

• “在平凡的生活里好好地做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出自第十三章。

• 斗昨晚想起的不是他所说的那一天。

这章在聊水族馆里的事，但其实是在回答第十章的雪中谈话。

快斗在大雪中告诉新一：人生啊人生，并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所有的事。

而新一在春风里告诉快斗：人生啊人生，“做不到”是可以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