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当年月光（17）-西七

【新快】当年月光（17）

　　本章summary：花落知多少。

　　灰原来电话说车已在门口，工藤看了眼黑羽扔攥在前胸的手，不敢压迫他的心脏，直接将他横抱起来。

　　“咳……你放我下来……”仿佛是那天在石洞里的情景重现，但工藤新一这一次选择无动于衷。

　　“闭嘴。”

　　“……”

　　阿笠博士的甲壳虫里，灰原坐在副驾驶上，手上忙着，抬眼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两个人。

　　工藤新一满脸凝重。黑羽快斗身上虚汗淋漓，一张脸仍是霜白的，嘴皮子却不闲着。

　　“喂喂，名侦探，干嘛这幅表情。”

　　“……”

　　“喝几杯酒，吃几口……那个什么，又不会死。而且都吐掉了。”

　　“……”

　　他自己坐都坐不住，无力地倚靠着旁边的人，说几个字就要喘两下，却絮絮叨叨个没完。

　　工藤新一眉头紧蹙：“别说话。”

　　“哈……名侦探你怎么这样……明明刚才还很温柔……”

　　“……”

　　“不过真的好累，以后这种活……咳……我再也不接了……”

　　工藤新一堪堪忍住了用麻醉针直接弄晕他的冲动，搂着他的肩膀满心无奈。

　　“小偷先生省省力气少说两句吧。”灰原哀拼装好带来的几个简易装置，连上电源和橡皮管，递向后座。

　　工藤新一伸手接过，在黑羽食指上夹上血氧仪，又将氧气面罩扣在他的口鼻。

　　“喂名侦探……”

　　工藤新一的手从后面绕过来覆在他眼睛上，拢起手指替他挡去了光亮。

　　“嘘，睡觉。”

　　黑羽快斗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顺从地闭上眼睛，意识一松，终于安心陷入黑暗。

　　“明明心悸得厉害，血氧血压都有问题，早就该晕了。”灰原哀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淡淡开口，“真能忍啊——为了不让某人担心。”

　　工藤新一没有抬头，仔细理顺了仪器上的连接线和氧气袋的胶管，说：“我知道。”

　　灰原从后视镜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大侦探这次倒比之前镇定得多。”

　　“没什么好慌的，我不想让他还要分出力气来安慰我。”

　　他调整姿势将人揽得更稳，喃喃的声音不知是在说给谁听：“明明……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撑住我的。”

　　灰原一笑，没再接话。

　　在这沉默的间隙，驾驶座的阿笠博士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新一啊，黑羽这孩子……究竟是……”

　　这是阿笠第二次见到黑羽快斗。他初见黑羽时就在想，这孩子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举止却从容有度，气质里沉稳内敛，绝非寻常之辈。阿笠一辈子识人无数，见过不少世面——以阿笠宅为圆心画个圈，半径百米内的奇人异事数不胜数，画成个漫画也够连载二三十年了。他对于身边藏龙卧虎之事早就习以为常，于是初见黑羽后，感叹了几句后生可畏，倒也未曾细想。

　　他也早就习惯了给新一搭手帮忙。然而今天来了以后，看到眼前的样子仍是吃惊不已。那孩子靠在新一身上，脸色差得骇人，却丝毫不显弱态，兀自轻松谈笑。

　　听到小哀叫他小偷先生，又想起自己给寺井做过的道具，阿笠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是这猜测过于不可思议了，一时无法直接说出口。

　　他问出的话并不完整，却也因此巧妙委婉地表达出了两层意思——

　　新一啊，黑羽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孩子与你，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手握方向盘，阿笠莫名有些忐忑，却在后视镜里看到工藤新一很快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啊，说起来，那一年的今天，还是博士向我介绍的呢。”

　　工藤新一用一句话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声音平静笃定，仿佛这答案并没有考虑太久：

　　“是我找了五年的月亮。”

　　工藤新一的卧室又一次充当了病房。

　　黑羽快斗昏昏沉沉地睡着。这次喝了本该严格忌口的酒，又吃下了九岁以来第一口鱼肉，在车上时还能撑着力气同他闲扯，回来以后就起了高烧，一番折腾下来旧伤跟着发作，吐得七荤八素。灰原只能给他用药液和补液轮番吊着。

　　后半夜他突然惊醒，咳得止不住，平躺着几乎喘不上气。

　　守在床边的工藤新一拧亮台灯，扶他坐了起来。黑羽自己坐不住，浑身都是软的，工藤于是坐在床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坐起来后黑羽呼吸顺畅了一些，但胸口仍是血气翻涌，胃里也疼，难受得整个人都混混沌沌。

　　“是做梦了吗？”工藤新一拨开他汗湿的碎发，“梦到了什么？”

　　黑羽快斗没有回答，靠在他身上茫然地喘息，像是仍半梦半醒。

　　工藤新一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下巴抵着他发烫的前额。退烧针刺激胃，但持续高热对他心脏负担太大，前半夜物理降温效果不佳，灰原陪着熬到了凌晨，谨慎权衡后还是在药水里加了退热成分，直到他的体温有下降的趋势才敢离开。此刻热度尚未完全退去。

　　隔了半晌，黑羽突然说：“火……”

　　火？工藤一愣，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梦到了火？”

　　黑羽快斗病得不清醒，眼睛也似无法聚焦，怔怔地望着前方，很轻地点了点头：“那天的火好大……就像……小时候那次……”

　　工藤新一心知“小时候那次”是黑羽盗一出事的时候。但“那天”又是哪天？他不知道。怪盗先生的冒险经历中好像从始至终都贯穿着大大小小的火场，仅是有江户川柯南参与过的就有好几次。他没有追问，既然是个噩梦，还是赶快忘记比较好吧。

　　可怀里的人接着说：“我好怕火……”

　　声音轻飘飘的，工藤却闻言一颤。

　　他的脑子里一瞬间闪回了许多画面——回忆之卵城堡的冲天赤焰中，是基德扮作白鸟冲进去救了他。铃木美术馆的熊熊大火里，是基德留到最后挽救了《向日葵》……此刻这些涌现的回忆全部变成了扎进心间的利剑。

　　怪盗基德永远无所畏惧，可黑羽快斗并非如此。他怕鱼也怕冷。刚刚才知道，原来他还怕火——甚至那和鱼一样，是无法释怀的童年梦魇。

　　可害怕并不代表着退缩。事实上，这闪回的每一段情景，都与基德本人的使命毫无关联——在这每一个画面里，怪盗基德本都可以选择独善其身。

　　工藤新一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巨石。

　　黑羽快斗烧得身上发烫，却微微发着抖，无意识地在他怀里缩了缩。

　　“冷吗？”

　　黑羽答：“冷。”

　　工藤新一向上提了提被子，腾出一只手揩去他额角的冷汗，又问：“很疼？”

　　黑羽发丝蹭在他颈间，迟缓地点头，“很疼。”

　　他此刻意识不清，神思昏沉，却格外坦诚。

　　这份来之不易的坦诚让工藤新一欣慰又心疼。他握住他的手——他心脏供血衰弱，手在高烧下也是冰凉的。

　　“输完这瓶药就不疼了……我给你暖一暖，好不好？”

　　黑羽又恍神了一会，像是艰难地听清了他的话，虚虚地回握住他的手，无力地笑了一下：“没事的，我忍得住。”

　　十指交错间，那人柔软的掌心和细长的手指上都是冷汗。工藤深吸一口气想，就是这只手，握过无数的宝石，射出过许多扑克牌，解开过复杂的机关锁，展现过无比惊人的魔术。

　　他心疼黑羽17岁后的几年，却不知道，其实黑羽自小就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照顾。父亲去得早，然后母亲也离了家，寺井也并不与他住在一起。二代基德那短暂的惊鸿一现不足以让一个少年从零成长得如此坚韧独立，而怪盗基德无懈可击的神话却是从第一天就开始的。那是因为，从最开始，他就独自扛起了所有，独自在夜色里冒险，独自处理伤病，就像在那之前已经独自度过的许多年。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窗户是关着的，一开始只有淅淅沥沥的声音，此时雨势被风吹着逐渐转大，风声雷声夹杂着闪电，雨点打在玻璃上哒哒作响。

　　黑羽快斗在这夜雨声里发怔。过了片刻，突然低声唤他。

　　“名侦探。”

　　“嗯？”

　　等了一会，黑羽却没再说话。工藤以为他睡着了，低下头却看到这人微睁着眼睛与他对视着。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这视线直传过来，工藤新一大脑有一瞬的宕机。

　　“怎么了？”

　　黑羽并不回答，微睁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那眼神并不清明，因为高热而蒙着一层水雾，微弱的灯光映在里面晶莹如琉璃。

　　工藤新一屏息看着。一片昏暗里，这目光让他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是雨声太吵了吗？”

　　他一边问，一边忧心地想：这人不会还怕夜里打雷下雨吧。

　　他知道黑羽快斗并不完全清醒，不一定能听清自己的话，却仍是放缓了声音说：“别怕，雨一会就停了。再等一会，夜晚就要过去，明天的太阳就出来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像在哄怕黑怕雨的小孩。而那愣神良久的人倒像是真的听进去了这句话。黑羽目光闪动，怔怔地说：“我知道……”

　　没能继续说下去，他突然皱眉往床边趴。工藤知道他是想吐，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身体，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防止跑针，在那里摸到上次留置针在血管壁留下的硬结，还没来得及消散……

　　可他这次胃里连水都没有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难受地干呕了几下，额间又是一层冷汗。

　　“没事的，快斗，一会就好了……”工藤新一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快斗，赶快好起来……”

　　黑羽快斗听不真切。他眼前像是有个巨大的漩涡在旋转，胃里抽痛，心脏跳得杂乱无章，无力地趴在工藤手臂上喘息许久。刚才梦境中的雨声和现在的雨声混在一起包裹着他，忽远忽近，远到让他觉得已经是那么久、那么久之前的事，近的时候又似所有的雨点都砸在身上，砸得他又冷又疼。他眼前仿佛真的看到了雨中东京的街道，午夜医院外的巷角，湿淋淋的霓虹灯……那是一场六月的暴雨，打在遮雨棚上的轰响如同鼓点。他的意识浮浮沉沉，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吞没了……可是他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那一声一声的“快斗”穿风过雨，硬是将他混浊的思绪又唤了回来。

　　等他终于缓过来一点，工藤扶着他靠回去，听到这人又费力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是你啊……”

　　工藤新一又等了等，却也没有了下句，便只当是人已经烧迷糊开始说胡话了。今晚的坦诚难能可贵，却并不是个聊天的好时间，他需要休息。工藤隔着被子拍了拍，“我搂着你，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好不好？”

　　“好。”

　　怀里的人依言闭上了眼睛，可是工藤新一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他气息仍然很不稳，是在压抑着忍痛。

　　但他面容宁静，一声不吭。窗外电闪雷鸣，风雨琳琅，他安静地蜷在这一隅，仿佛这样就已足够受用。

　　工藤新一斜身靠在床头，耐心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又过了许久，那人的呼吸声渐渐沉稳下来，终于在他怀里疲惫地睡着了。

　　在微弱昏暗的光线里，工藤新一静静地看着他，想着，他就这样，自己熬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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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向我介绍的”指的是4.1天台初遇时博士向柯南念出基德的资料（《柯南VS怪盗基德》）。

“找了五年的月亮”这句话和这篇的结尾联动一下。

是呼应前面的一章。

最想写的其实是夜雨里新一哄小孩的那句话。新一以为自己在生硬灌鸡汤，可是对于快斗来说，那是一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