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寻找记忆的旅行
/原作背景,HE
/一发完,1.7w
/活动文,有修改,补了个彩蛋
summary:带着隐藏任务的双人公路旅行。
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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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快斗坐在副驾驶上,向窗外望去,一片漆黑。
这是最后一天了。他想。
车子在凌晨时分驶入沙漠。汽车前照灯是他们视野间唯一的光源,消失在道路尽头。
工藤新一将车停在路边,开了门走出去。引擎声消失后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夜晚的沙漠寒冷干燥,万里星空笼盖四野。黑羽快斗裹上一件外套,也跟着下了车。脚边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打开手机照明,是一只野兔匆匆路过。
这简直像一场盛大的冒险。
“你开了这一路,就为了来看日出?”
“其实……”工藤新一话说了一半,看到他在外套下面有些发抖,“冷吗?”
黑羽快斗摇了摇头。他嘴唇发颤,可这并不全是因为寒冷。
“工藤。”
“嗯?”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么——
“名侦探。”
终于这样叫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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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黑羽快斗从旧金山的医院醒来,朦胧间看到了千影惊喜的脸。
“老妈,我没事啦……”
他嗓音沙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勉强回想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月光,天台,晚风,未散的硝烟,还有——
“名侦探呢?”他一下子要坐起来,“我是说……工藤的那个黑衣组织,解决了吗?”
千影慌忙扶住他,表情犹豫。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我睡了多久?”
“快斗,你别急,我先叫医生进来。”
而后他震惊地得知,自己居然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年。
幸运的是肌肉并未萎缩。怪盗的身体素质很好,他适应了几天,已经可以如常活动。
千影陪了他一周,略略讲了这一年里发生的事——他在黑衣组织决战夜受伤昏迷,被千影接至旧金山照顾,寺井则留在了日本处理其他事宜。如今是第二年的早春三月,同届同学已经完成了大学考试,而他显然是要复读一年。
“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千影安慰道,“本来以为快斗还要继续睡不知道多久呢。”
更重要的是,就在他醒来前的几周,潘多拉已经被找到且摧毁,组织成员尽数落网。而做了这一切的人是——
“工藤新一。”千影在视频通话中说,“是那个高中生侦探解决的。”
工藤新一?名侦探?黑羽默念这个名字,记忆的断点处在脑中闪现。
——恭喜啊名侦探,解药效果稳定了?
——嗯……
——怎么了,突然这副表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
“喂,快斗?”千影将脸贴近镜头,用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快斗?”
他长叹一口气,摆出十分不满的表情,“所以,老妈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突然飞去了洛杉矶,把可怜的儿子独自丢在旧金山。”
“哎哎,突然有很急的事要处理嘛。”千影在视频里笑起来,仍像以往一样明丽动人,“抱歉啊快斗,不如下周你来找我吧,到时我也忙完了,带你一起在洛杉矶玩,怎么样?”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黑羽快斗无奈腹诽,选择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可是,名侦探怎么会知道潘多拉的事情啊,他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屏幕中的千影向他狡黠地眨眼,似乎别有深意:“等你来了,就告诉你。”
“哈?”
“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快斗,一周后见哦。”
“等一下——”
通话已被切断。
……自己永远拿老妈没辙。黑羽快斗无奈地对着屏幕叹气。
所以他有一周的时间,可以慢悠悠地晃至洛杉矶。
千影忙得没空再与他视频聊天,于是他给寺井打了一通电话,除此之外没有联系任何人——他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和心情。
贯穿加州西部海岸线的一号公路连接了两个城市。可是,就算怪盗有飞天入地的一身本领,直接睡过了成年礼的他显然并没有驾照。
他在旧金山市区里无所事事地闲逛了两天,打算还是去买张机票飞过去——却在这时偶遇了一位熟人。
彼时他正站在渔人码头的栈道上给千影发短讯,身上套着件休闲连帽衫,最普通的那种——没有夹层,没有闪光弹,也没有可以变成滑翔翼的披风——都已经不需要了,在他懵然不知的时候。
……还真挺不是滋味的。
一只海鸟飞来,站在木桩上趾高气昂地瞪着他。
这鸟好凶,他百无聊赖地想着,有点想念之前养的鸽子了。
“看起来,这里的鸟都不怕人。”身畔有人用日语搭话。
那天风很大,太阳很晒,他眯着眼睛扭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可不得惊讶吗,我比你还惊讶。黑羽勉强控制好表情——怎么这样都能偶遇啊。
“我们长得很像呢。”少年向他展开一个笑容,“认识一下吗,我叫工藤新一。”
要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工藤真身。
第一次就是他记忆断点处的夜晚天台——他总觉得刚过没多久,却其实已经一年了。
那晚的侦探站在月下,眼里落着星辰,对他说……
哎。他在心中叹气,飞速挂起了扑克脸,伸出手与之交握。
“我叫黑羽快斗。”
福尔摩斯通过握手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职业和过往经历。那……
“黑羽君是来旧金山旅行的吗?”
平成的福尔摩斯先生很快松开了手。黑羽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到什么,可除了温和友好的笑容,他一无所获。
期望落空的感觉只有一点点,像最细小的毛毛雨。
这届的福尔摩斯不太行。
黑羽在心里哼哼,嘴上回答:“不,我正要去洛杉矶。”
而工藤新一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真巧,我也是。”
黑羽快斗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对方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
“不如我们一起吧。”
-
黑羽快斗抱着一桶薯片坐在副驾驶座上,嚼得咔咔响。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啊。名侦探又为什么会邀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起出行?
当然,工藤给出了一堆理由——譬如两人同行不会无聊,异乡相逢甚是有缘,以及路上可以换着开——黑羽当即表示自己没有驾照,对方却耸耸肩说那也没关系,前面几点更重要。
工藤给车子加满了油,坐回驾驶座,看了他一眼:“少吃点薯片,一会影响吃饭。”
黑羽挑挑眉,一年不见,这位大侦探似乎自来熟了不少。
“说起来,刚见面时,工藤君直接对我说了日语吧,怎么知道我是日本人呢?”
“因为观察到了黑羽君手机打字的习惯……啊,抱歉,没有恶意。”工藤新一很快回答,又补充道,“我业余是一名侦探。”
你当然是。黑羽快斗又想叹气了。
“侦探啊,真厉害……那这次来加州,是这边出了什么案子吗?”
“不。”工藤唇边挂起一个微笑,“我这次来,算是为了我的恋人吧。”
黑羽一下子被薯片呛到,咳嗽起来。
“没事吧?”工藤抽了一瓶水给他,“都说了让你少吃点。”
黑羽快斗连灌了两口水,“工藤君的恋人是在洛杉矶?此次是去团聚?”
“不,闹了点别扭,那家伙一生气就跑了。”侦探似乎并不介意与他分享自己的私事,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出来散心的。”
这描述听起来不太像是兰小姐。黑羽快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忆某处的月下天台又在他眼前浮现。
一年了,名侦探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吧。
他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重新抓了一把薯片,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听起来,工藤君的恋人,脾气似乎不太好?”
“也不能这么说吧,他的绅士有礼倒是出了名的。”工藤轻笑一声,“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怪盗基德?”
黑羽快斗脑中空白了五秒。
“啥???”
-
黑羽哗啦啦地翻着菜单,心思全放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工藤正礼貌地与侍者交谈。黑羽下意识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一长串的catch of the day。他对鱼类的英文叫法不甚敏感,却一眼瞅到了边上画的Q版三文鱼。
……靠。
堪堪维持住扑克脸,他收回目光,却见自己正翻开的那页上正是grilled salmon,整个人一下子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
“请给我们两份番茄罗勒面,两杯柠檬水。”工藤抽走了黑羽手中的菜单,和自己的摞在一起,交还给侍者,又说:“还有一份蓝莓芝士蛋糕,谢谢。”
黑羽快斗:“……”
食物很快端了上来。黑羽搅动着玻璃杯中的吸管,“你都不问问我要吃什么,就直接点了两份?”
工藤将蛋糕推至他面前,“抱歉,我刚才观察到黑羽君的样子,以为你不爱吃鱼,就自作主张了。”
黑羽快斗因着这句话里的某个词又哆嗦了一下,不客气地用叉子戳了戳盘中的蓝莓酱:“关于甜品的喜好也是吗,又来了,不要擅自在我身上做推理啊。观察和揣测别人什么的……恶习,这是侦探的职业恶习。”
“啊,那要不要试试他刚才推荐的炙——”
“不必不必。”黑羽快斗毫无诚意地转移话题,“哎这面还挺好吃的。今天真热啊。你英语说得挺溜的。鸟叫声好大。你没忘锁车吧。”
工藤新一笑了一下。
“黑羽君,关于我在车上跟你说的事,可以帮我保密吗?”
咣当。黑羽快斗当即掉了叉子。
“有这么惊讶吗?”工藤继续语出惊人,“侦探就算喜欢上怪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
黑羽钻到桌子底下捡叉子,借此时间反复回味了这句话,心情复杂。
“……既然是秘密,为什么告诉我呢?”
“和路遇的朋友分享故事,”工藤一脸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这难道不是独自旅行最有趣之处吗?”
黑羽又一次战术喝水。
……不对劲。这真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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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黑羽快斗锁着眉头躺在旅馆的床上,内心仍是惊涛骇浪。
按照千影的说法,过去一年中的基德均由她或寺井扮演,而他们二人在此期间从未接触过这位高中生侦探。更别提他自己昏睡了一年了。
所以名侦探这是什么情况,精神分裂?臆想症?
他翻了个身,爬起来去摸手机。
手机和SIM卡都是他醒来后新买的,通讯录里的名字寥寥无几,只有千影,寺井,还有这个刚刚添加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视线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他算了算时差,敲下一串记忆中的数字,开始发送iMessage。
「小小姐,下午好。」
「你是?」
他曾帮这位少女科学家拿到过关于APTX4869的重要文件,讨论作战计划时记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那时为了联络安全,他们各自有着确认身份的暗号。于是几轮简单的试探后,他与记忆中的茶发女孩互相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就看到对方的消息弹出:
「小偷先生突然找我,是遇到他了?」
黑羽快斗:“……”
过于聪明的女孩真可怕。
「是的,偶遇。但名侦探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的猜测?」
「精神或记忆方面出现了问题?是那个药的后遗症吗?」
「不愧是小偷先生。」
果然。这下他连纠正“不是小偷是怪盗”的心思都没了。
「应该有办法恢复的吧,我能帮上忙吗?」
「这归根到底是心理因素。也许可以尝试关键记忆节点的重现。」
「具体一点呢?」
「说白了,他的臆想源于关于某个人的记忆节点,而节点即为自身的选择与决定。」
黑羽快斗:?
「所以,找到那个关键节点,让他面对着那个重要的人,重新做出那个重要的决定。」
不是,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啊?听起来简直是玄学或者魔法吧?名侦探的主线不是应该很符合唯物主义世界观吗?
黑羽快斗一头雾水,简直以为自己是在跟红子对话。
此时新的一条消息弹出来:
「既然你已经了解到了他的记忆偏差之处,那么,重要的人是谁,想必也不用我说了吧。」
“……”
谢谢,确实不必了。黑羽破罐破摔地仰倒在床上。
由此看来,“重要的决定”指的就是……
在他记忆的断点处,黑衣组织的决战夜。月光,天台,晚风,未散的硝烟,还有——
还有名侦探的告白。
恢复了高中生样貌的少年披着月光向他走来,身上带着汗水和尘土,眼睛却亮若星辰,郑重地对他开口。
为什么会在那时突然失去意识呢?
千影的说法是有人暗中偷袭。醒来后,他也确实注意到左肩多了一处自己并无印象的伤疤。
唉。如果这倒霉的偷袭者能再多给他几秒,也许现在……
纱帘遮挡了窗外的月光。他呼吸凝滞片刻,又缓缓吐气。
……思绪拉回正题。
所以,名侦探记忆的恢复方法,是要对着自己再一次告白吗?
啊啊啊——他在床上疯狂踢腾,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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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工藤新一坐进车子,“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挺好。”黑羽打着哈哈,心想能睡好才是奇了怪了。
身边人突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他一跳——工藤新一倾身过来,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黑羽:?
“啊,抱歉,习惯了。”工藤说。
“……”
习惯了。对谁习惯了,不言而喻。不是,记忆异常,行为也会异常吗?臆想中的恋爱也会让人变体贴吗?
昨晚小小姐的消息在脑海重现:「这样持续下去,他会出现更严重的症状也说不定。」
黑羽快斗认真地发起了愁。
工藤踩下油门,车子顺着蜿蜒的海岸线飞驰起来。加州的阳光慵懒而热烈地洒在一号公路上,宽广浩瀚的太平洋在他们右侧翻起浪花。
好天气让心态也变得积极起来。黑羽手肘支在窗沿,乐观地想,怪盗的字典里没有做不到三个字。一定有别的办法。
那么,名侦探的记忆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任何任务行动前,都要先摸清现状。
“开车这么无聊,来聊天吧。”
“好啊,聊什么?”
“当然是八卦了。”黑羽兴致勃勃,“快讲讲你和基德的故事,我可太好奇了。”
“那,黑羽君答应替我保密?”
“当然当然。”黑羽点头如捣蒜,心想大侦探的嘴也太松了,这种口头保证能信吗。
工藤斜睨他一眼,唇角微扬,“不过,就算黑羽君去对媒体讲,也只会被当成是狂热CP粉吧。”
“……”
很好,士别一年当刮目相看,名侦探都知道CP粉了。
黑羽干咳一声,“那说说看嘛,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工藤想了想,语气怀念,“高二的时候,去了一次他的现场。那次他预告要偷钟楼。”
“嗯……嗯??”
等会,钟楼那次……有这位大侦探吗?
工藤侧头看他,“怎么了?”
“呃……钟楼那么大,能偷走吗?”
“他的目标其实是上面镶嵌的宝石。”侦探笑起来,“当时,我如果不是坐在直升机上,也差点被他的障眼法蒙骗了。”
直,升,机。原来如此。黑羽面带微笑,心里咣咣磨刀。相认恨晚啊光之魔人先生,久仰久仰。
“听起来,是工藤君大获全胜?”
“我确实揭穿了他的手法,但也不算胜利吧。”
“哈?”
“他在表盘上刻下了暗号。解开后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在保护钟楼不被别有用心之人夺走——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天气晴朗,车内一片金光。黑羽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到工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晚的小偷就是他。”
——是怪盗啦,怪盗。
黑羽快斗在阳光中眯起眼睛,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原来我们那时候就遇见了。原来解开暗号的人是你啊。
——什么嘛。明明是想要纠正名侦探的记忆,反而是被这人告知了一段记忆啊。
工藤将方向盘打了个旋,车子拐入一条林荫窄路。
“这是去哪?”黑羽回过神,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一号公路。车在浓密的树影中又开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
工藤取出两个墨镜,递给他一个,“下车看看?”
晴空下的17-Mile Drive,海水蓝得通透,浪花层层涌向岸边,被礁石冲成白沫。
俊美的亚裔双生子并肩走在海滩上,引得零星路过的游客频频侧目。
“怎么突然来这里?”
“路过蒙特雷,不来这儿看看多可惜。”
看起来这位大侦探并不着急赶路。黑羽弯下腰,随手捡起一块鹅卵石,悠悠叹道:“碧海蓝天,确实是很美啊。”
工藤新一极目远眺,突然说:“这番景色,倒让我想起了「蓝色奇迹」。”
黑羽快斗有些意外地看过去,对方的眼睛在墨镜下模糊不清。
“我有听说过哦,「蓝色奇迹」是那颗著名的蓝宝石吧。”
“是宝石,也是魔术。”
“哈?”
“那宝石曾经是基德的目标。「在空中上演的逃生奇迹,也称得上是蓝色奇迹了吧」——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怪盗还真是能言善道。”黑羽笑起来,“让我猜猜理性至上的侦探是怎么回应的,大概是讲解了天蓝和海蓝的形成原理,散射和反射的区别?”
“这两者,归根到底,不都是光的魔术吗?”工藤摘下了墨镜,眼睛亮得出奇,“看似天差地别,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是吗?”
海风吹起他们的衣摆和额发,黑羽怔了片刻。
“工藤君倒是个很有梦想的侦探。”他也将墨镜摘下,缓缓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比起虚妄的梦想,更需要看清真相?”
“侦探当然不会沉溺于梦想。”工藤新一笑意更浓,“但不可否认,有时它与真相同等重要。”
黑羽没再说话,转头望向远处,目之所及,有浅浅一线。
那里是天边,也是海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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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新一似乎真的很有闲情逸致,一路上晃晃悠悠,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稍作停顿的景点。
他们一路停停走走,看了跨越峡谷的比克斯比大桥,看了岸边晒太阳的象海豹,看了插入云霄的巨型红杉树——比起赶路,更像是来旅游的。
所以当车子又一次拐入一条崎岖小路,黑羽快斗终于忍不住了:“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放心,剩下的距离两天足够了。”工藤新一握着方向盘,放松地靠着椅背,“你不是后天才在LA有事?”
是足够了,黑羽在心里嘟囔——可谁能料到,两天的车程愣是能被您开满五天呢。
……不过,慢一点也好。他望着西下的太阳想。毕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在车上不断旁敲侧击着侦探与怪盗的往事。工藤始终十分配合,大大方方地与他分享,且叙述内容和他记忆中的并无差别。
侦探只唯一掩藏了江户川的秘密——他将那位“基德克星”的突出表现归功成了自己的场外指导。于是江户川与基德的几次对决,都被天衣无缝地编排成了平成福尔摩斯与亚森罗宾的故事。
黑羽十分捧场地当着捧哏,抱着一袋子奥利奥听得津津有味——是真的津津有味。
真好啊。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这么回忆起来确实是精彩又有趣。
有点想念那个时候了。
他清了清嗓子,“刚才讲到哪里了?那次之后,你们又在哪见面了?”
工藤新一指尖轻敲着方向盘,“新加坡。”
黑羽捏着一块奥利奥,“喔喔,我好像在新闻里看到过,有关怪盗基德的什么杀人案——”
“那案子其实与他无关,”工藤皱起眉,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完全是被栽赃的。”
黑羽一愣。名侦探这么维护基德,倒显得自己像个黑粉。
“是是是,你当然最清楚啦,这案子是你破的嘛。”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初相遇时他还对此人的侦探身份表示惊叹,这时候怎么会知道这案子是谁破的。
好在工藤新一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只锁着眉毛继续说,“那次基德吃了大亏。”
啧,智者不入爱河,爱情(虽然是臆想中的)使人迟钝啊。黑羽暗暗感慨。
“那在新加坡的时候——”
“下车。”工藤新一利落地拉了手刹,“我们到了。”
西沉的太阳悬浮于海面,天边翻起酒红色的云。而沙滩上仿若铺满了粉紫色的碎钻,深浅不一,熠熠生光。
黑羽有些愣住,“这里是……”
“Pfeiffer Beach,”工藤说,“地球上目前发现的,唯一一处紫色沙滩。”
帕非佛海滩,他曾在地理杂志上看到过。全球六大彩色沙滩之一,传说在四百年前由西班牙探险队发现。夕阳映照下,粉红、玫红、浅紫色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很美。”他轻轻叹道,“真的很美。”
工藤在地上抓了一把,摊开掌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石榴石?”黑羽从中捏起几颗端详,“紫色矿物在自然界很稀有。石榴石虽说并不昂贵,但数量如此多,还真是难得。”
石榴石是宝石的一种。随着岁月变迁,风浪冲刷,这些晶体混入沙粒,造就了这独一无二的浪漫色彩。
“黑羽对宝石也有所了解?”
黑羽快斗扬起手,将砂砾撒回沙滩,“我只是一个热爱地理的好学生。”
“既然热爱地理,”工藤新一笑起来,“那么一起来欣赏落日吧。”
夕阳穿透岩石的孔洞,在紫色的沙滩上洒下橙红的光。有摄影爱好者对着锁孔岩支起三脚架,年轻情侣相拥而坐,小孩子在快活地奔跑。
黑羽静立其中,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仿佛能治愈一切。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旅行,那——
“很浪漫吧。”侦探站在他旁边说,“我之前答应过要带他来的。”
黑羽:“……”
哎。夕阳无限好,只是任务还需努力。
“听起来,工藤君和基德的交集似乎也并不很多,后来是怎么发展成……那个……恋人的呢?”
工藤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黑羽立刻摆出一个求八卦若渴的笑容,深感自己像是个敬业的小报狗仔。
“有一次,我经手的案件牵扯了一个危险的组织……”工藤说,“当时有媒体报道过的,黑羽君也许有所耳闻?”
黑羽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已经躺医院了,不能看电视。
其实他醒来后上网搜索过那场决战的结局。但案件性质原因,相关报道也都写得很含糊。
“总之,在那次行动中,基德功不可没。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帮我,毕竟是很危险的事。”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正式合作,共同经历了很多事。也是在那段时间吧,我们……”
枪声,尖叫声,爆炸声,喘息声。工藤徐徐讲述,黑羽闭上眼睛,仿佛仍能听到那一片嘈杂。那时他以基德的身份加入了侦探的战局。然后就是并肩作战,生死相托,最后在一个月色正好的夜晚直捣组织核心,定下了胜局。
那些信任,依赖,生死与共。是什么时候觉察到自己的心思的呢?大概,也就是在那时候吧。
“……最后的决战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看到他在收尾时登上天台,就猜到他又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黑羽蜷起手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然后我就追上去了。”侦探语气坚定,“一如既往。”
他没有说,但黑羽知道,追上去的不再是江户川柯南,而是工藤新一。名侦探在那一夜拿到了正式的解药,告别了七岁的躯壳,终于恢复了原本的身体。
“在天台上,我对他说——”
侦探眼神柔和地望着落日,语气轻缓。
“「如果,你也对我抱有同样的心意,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暖橙色的海风打着卷吹过,黑羽快斗呼吸一滞。
……
——恭喜啊名侦探,解药效果稳定了?
——嗯……
——怎么了,突然这副表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也对我抱有同样的心意,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这是他记忆的终点。
而今,这句话时隔一年又响在他耳边。依然是这个人,用的却是讲故事的语气。
黑羽垂下眼睛,心脏深处有些微微发酸。
“哎——大侦探还真是狡猾啊。”片刻后,他笑着说,“明明是自己在告白,却要对方做出是否愿意自揭身份的抉择。”
侦探眉眼弯弯,理直气壮,“互相交付的感情,知道名字是最基本的吧。”
黑羽望着他的侧脸,牵了牵嘴角。看来,到此为止,名侦探的记忆都是正确的。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黑羽有些紧张。对于这之后的事,千影说得也很模糊。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是他和侦探而已。
可工藤新一只是微笑:“然后啊,他就告诉我了他的名字,算是答应了吧。”
黑羽快斗堪堪维持住了扑克脸。
名侦探的记忆是从这里开始异常的。看来小小姐说的没错,这次告白,就是轨道错位的节点。
而那一天,还恰好就是——
他对着残阳无声叹息。
“他说他叫——”
“……叫?”
来,让我听听你给我编了个什么好名字。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抱歉啊黑羽,这个我不能告诉你。那是怪盗的秘密。”
黑羽快斗:“……”
感谢名侦探为保护我的马甲做出的贡献,特别感动,真的。
此时太阳已经落至海平面以下,天边余下暗紫和玫红的云彩。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在余晖中交换了一个长缓的吻。
黑羽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却正好对上工藤的目光。
彩霞映衬下,侦探面容柔和,深深地看向他眼底。
他一时有些失神。
海浪在脚边层层涌来,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良久。
直到工藤突然转身。
“走吧,”他说,“上车。”
黑羽看着他的背影。
他确信名侦探刚才有话想说。
-
月亮升起的时候,他们在Moonstone Beach一家简易的汽车旅馆住下,在附近的小酒馆吃了饭。这里和太平洋只隔着一条公路,饮食多以海鲜为主。工藤贴心地避开了所有看得出是鱼类的选项,黑羽勉为其难地咽下了几只虾和生蚝。
从店里出来,工藤提议道:“时间还早,顺着海岸走一走?”
黑羽看向他,“开了一天车,你不累吗?”
“我还好。”工藤轻快地回答,“今晚天气很好,不要辜负啊。”
今晚的天气确实很好。这里远离大城市,海岸边只有旅店和酒馆零星的灯火。这么看出去,海天深黑,幽暗神秘。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会。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工藤微笑:“我还以为,你会好奇接下来的故事。”
黑羽垂下眼睛。
……接下来的,幻想中的故事吗。
“好吧,确实很好奇。”他承认,“接下来是什么样的?”
两人在月下顺着海边的木栈道走着。他从不知道工藤新一这么擅长讲故事,逻辑清晰,娓娓道来。没有刻意营造气氛的用词,却三两句就能勾勒出生动的画面。故事中的两人如同世上任何一对年轻情侣,约会,吵闹,甜蜜又温馨。
“有时候很忙,就各做各的事。”工藤说,“但因为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觉得很安心。”
真好啊。黑羽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小石子。
名侦探谈起基德时总是很温柔,此刻更甚,声音像浸了糖水的云。他最开始对此感到很别扭,后来有些习惯了。再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感到了一点点酸楚。
起初他还在试图揪出故事中的漏洞,想让侦探自己意识到这段回忆的虚假。可不知不觉中,他渐渐觉得这故事还真是挺美好的。
美好到,让他甚至——
有些羡慕起那个故事里的自己了。
真好啊。如果,当时没有发生意外的话。
黑羽抬起头,海上明月如玉,散落清辉,最远的天边有几颗零散的星星。
“你说的这些事,一直都没有别人知道吗?”就没有人告诉你,一切都只是幻觉吗?
工藤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拜托,那可是怪盗基德,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公开啊。”
“……”
好的,记忆坏了,脑子没坏。
“而且,还有一伙危险的家伙在追杀他,更不可能张扬了。”
讲到这里,黑羽有些在意了。这是千影没有告诉他的事情。
名侦探到底是如何知道那个组织的事情的呢?是老妈说的吗?他想起了千影在视频最后神秘兮兮的眨眼。
黑羽故作好奇:“是基德的敌人?”
“算是吧。”
“所以他找你帮忙?”
工藤蓦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
“你觉得,”工藤问,“他会想要我帮忙吗?”
“欸?”
工藤认真地看着他,像在确定什么。黑羽被盯得不明所以。
过了好一会,工藤终于继续抬脚向前走。
“他不让我帮忙。”侦探声音淡淡的,“即使我问,也什么都没说。”
黑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有一次,那些人和他火拼后留下了线索,我着手调查后才知道的。我们还因此吵了一架。”
侦探的声音十分不悦,强烈的代入感让黑羽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嗯……也可以理解吧,”黑羽安慰道,“怪盗是独行侠嘛。”
“所以你觉得,我的参与对他来说,会是负担吗?”
夜风低吟,就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都很轻柔。黑羽默然片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
“我想……怪盗基德大概永远都不会容许自己牵连别人。”
他最终说道。
“可他也总会明白……你对他来说,并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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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快斗在车上醒来,迷迷糊糊地睁眼。窗外不再是礁石海浪,而是山丘和大片裸露的土地,一排排白色的发电风车正徐徐转动。
他一下子坐直身体,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这是在哪?”
“醒了?”工藤新一开着车,语气轻松,“昨晚没睡好吗?”
黑羽迟缓地眨了眨眼。噢,昨晚他失眠了——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你上车不久就睡着了。”侦探说,“我看你好像真的很困,就没叫你。”
黑羽看向车载屏幕,导航显示他们正在往东走,早已偏离洛杉矶方向。
“……你在干嘛,拐卖人口吗?”
工藤轻笑,“冤枉。我可是取得过你的同意啊。”
“哈?”黑羽毫无印象,很是狐疑。
“我刚才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周边转转。看到你点头了。”工藤言之凿凿,“当然,也有可能是困的。但我倾向于理解为同意。”
“……”
没有驾驶权简直是丧失人权。黑羽眯起眼睛,愤愤地盯着侦探的脑袋。
“我知道你在思考把我敲晕然后用我的驾照开车的可行性。”侦探笑着说,“确实十分可行,毕竟我们长得真的很像。”
“……”
“但我的头以前挨过一棍,可能再敲一下就傻了。你放过我吧。”
“……”
有道理,有道理。黑羽想。你目前这个情况,再敲一下,可能会以为自己的恋人是假面超人。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
前方的柏油路宽阔笔直,直通天际——原来名侦探也舍不得这样结束这场旅行吗?
——旅行,这回真的是旅行了。
“随你吧。”黑羽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甚至没有问这是要去哪。这一靠才意识到,他的椅背被人贴心地向后调了许多。
他悄悄瞥了一眼侦探,心里又是五味杂陈。
明天两人就将分开。如果还不说出真相,名侦探的生活就无法恢复正常。如果说了,一切回到正轨,这一年的故事也就不复存在了。
名侦探会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途经加油站,工藤停了车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黑羽等在车中,余光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忽闪着大眼睛像在找什么。黑羽正觉得可爱,却见他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妈妈——!呜呜……”
令他意外的是小朋友喊的是日语。周围有人上前去,可显然语言不通。
黑羽下了车,走过去蹲下身,“找不到妈妈了吗?”
小男孩听到熟悉的语言,委屈涌上心头,哭得更伤心了。金发大哥抱臂站在一旁,狐疑地盯着他。
黑羽:“……”
“乖,不哭不哭。”他手忙脚乱地摸着身上的口袋,十分后悔自己两分钟前吃掉了最后一块KitKat。
一只手突然伸至他们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黑羽扭头,看到工藤蹲在他旁边,对着小男孩温柔地说话。
男孩成功被吸引了目光,盯着他空空如也的手:“什……什么也没有。”
“喏。”工藤手指一翻,一颗包装漂亮的糖果凭空出现。围观的几个人鼓起掌来。男孩瞪大了眼睛,吸着鼻子接了过来。
“奖励给勇敢的小朋友。”工藤摸了摸他的头发,“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两人和年轻的母亲互相鞠躬数个回合,对方终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男孩被抱在怀里,从妈妈肩膀上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还紧紧盯着能变出糖果的魔法大哥哥。
“走吧……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很厉害嘛,”黑羽顿了顿,“刚才的魔术。”
工藤一下子笑出声,莫名感慨了一句:“确实是非常实用的生活技能。”
没有给黑羽对此提问的机会,他转身向停车位走去,“天快黑了,走了走了。”
加油站的插曲耽误了些时间,此时太阳已经下山。
黑羽自上车后就很安静。
“喂喂,你不会还在想刚才的魔术吧。”工藤说,“只是个简单的小把戏而已。”
黑羽笑了笑,“也是在这一年里学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越是这种简单的魔术,越是考验手法,我练了好久呢。”
黑羽看向天边,黄昏渐逝,东方天际是靛蓝和丁香紫。大自然调和出的颜色总是美到令人喟叹。
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十八岁真的很好。”
工藤侧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工藤已经高考结束了吧,”他不答反问,“去哪个大学定了吗?”
“嗯,东大。”
黑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呢?”工藤问,“我们应该年纪相仿吧。”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其实,我出了一场意外,昏迷了一年……这一整年都是空白的。”
“黑羽……”
“所以,”他笑了一下,“听你讲十八岁的故事,觉得真的很好。”
真的很好——我不曾拥有过的,却被你幻想出的十八岁。
也是真的,有点舍不得。
我欠缺了这一年的回忆,而你幻想出了这一年的故事。明明是想要纠正你的记忆——但真实的空白,和虚假的美好,究竟孰好孰坏?
工藤新一扫了一眼车载屏幕上的地图。
“黑羽,今天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
他们在月影朦胧时来到了Twentynine Palms。这是座沙漠中的小镇,人口不到三万,夜幕之下,仅有的几家酒馆与店铺渐次亮起灯,星星点点。
两人在镇上仅有的一家日料店落座。
“为什么这种地方的日料店,十家里有九家都起名叫Fuji?”
“很正常。就像中餐馆的名字都带着panda,或者great wall之类的。”工藤的声音四平八稳。
“唔。”黑羽托着下巴随口应了一声。他本来就是没话找话,心猿意马。
工藤看着他:“你有话要对我说?”
黑羽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扑克脸丢至九霄云外。
他第无数次叹气。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把我拐来这里的原因?”
工藤没有追问前一个问题,仍是微笑看着他,目光灼灼。
“只是想,看一场沙漠里的日出。”
侦探说到做到。凌晨四点半就收拾妥当,顺着旅馆狭长的走廊走过来,在黑羽门前站定。
门在他敲响第一下之前开了。黑羽快斗穿戴整齐地站在他面前。他余光扫过,房间里的床铺平整,是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他抬手敲门的动作还僵在半空,“你……”
“走吧。”黑羽冲他笑了一下。
车子从小镇穿过,继续往前,身后的灯火渐渐远去了。导航上显示出Joshua Tree National Park的字样。
这里跨越了莫哈韦沙漠和科罗拉多沙漠,在白天时可以看到无数的约书亚树。这种丝兰属植物没有年轮,却可以在严酷的沙漠环境中生长两百余年。
黑羽将视线移至车窗外。夜幕笼罩下,只有满目的漆黑。他想起侦探问他:你有话要对我说?
确实有话要说。可大概——大概不是你想听到的。
……会是你想听到的吗?
他想了半宿。等终于做出决定的时候,反而觉得轻松了。
——在这最后一天。
-
夜里沙漠寒冷干燥,万里星空笼罩四野。
“你开了这一路,就为了来看日出?”
“其实……冷吗?”
“工藤。”
“嗯?”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么——
“名侦探。”
这个称呼他曾叫过无数次——优雅的,从容的,自信的,甚至带着些缱绻的。这却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出来。小心翼翼,又破釜沉舟。
——你会认出我吗?
黑羽快斗从未如此认真地体会过忐忑。他看向工藤新一的眼睛,将对方瞳孔中的震颤自动理解为了惊讶。
意料之中的失落。这次比毛毛雨要大一些。
不过,都不重要。既然已下定决心。
“我知道你很惊讶,但……”
他顿了顿,决定从更易接受的身份话题(相较于感情话题而言)开始讲起。
“但我一直是这么称呼你的。”
我将真相告诉你。要怎么做,就由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知道真相后,仍然做出了和当初相同的决定,那我——
黑羽快斗看着他,有百般情绪翻涌在胸口。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今夜无月,广阔的苍穹静谧而深远。浩瀚宇宙让人联想到无限与永恒。
他垂下眼睛,语气坚定:“其实,我就是——”
“不。”
话音被突兀地打断,黑羽讶异地抬头。耿耿星河下,工藤新一站在他面前,目光澄澈。那双眼睛比头顶璀璨星空更让他沉醉其中。
“不,你并不是一直这么称呼我的……快斗。”
-
工藤新一来到那幢古宅时,几乎被颠覆了过往的世界观。
红发女孩衣饰宛如cosplay,手持水晶球,正对着一口冒着诡异绿色泡泡的大锅。
“小泉同学,”他侧身避开了一只悬在空中的扫把(显然不是用来扫地的),尽量使声音平静,“所以,快斗的情况,能看出是什么原因吗?”
黑羽快斗——怪盗基德,月光下的魔术师,江古田高中毕业生,以及……
与他相恋即将满一年的男朋友。
他们在一年前合力解决了酒厂,又在一年后合力解决了动物园。一切都很顺利,意外发生在决战的最后一刻——年轻的怪盗一枪击碎潘多拉,被碎片中射出的猩红光芒笼罩。
而后黑羽快斗陷入昏迷。日本的医院查不出问题,千影将他接去美国医治。少年侦探维持着冷静,留在日本完成了收尾工作,终于等来了黑羽夫人的电话:“快斗醒了,但……”
失去了,从他们确立关系那一刻开始的,所有的记忆。
外挂灰原表示束手无策——A药再有违天理,仍算有柯学可循。而潘多拉属于魔学范畴,实在爱莫能助。
于是在白马探的建议下,他造访了小泉红子。
美丽的红发魔女将目光牢牢锁在水晶球上。
“重要节点之后的记忆湮灭,这是毁灭潘多拉的代价。”
“而恢复的方法也很简单——”
让他重新面对这个节点——心甘情愿地,对着那个重要的人,重新做出那个决定。
工藤新一听见路西法和魔女小姐同时说道。
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消化并接受了这个不知是玄学还是魔法的设定,当晚买了机票。
“千影和快斗说的是一周后见哦。”有希子的声音永远轻快俏皮,“小新加油,我和千影就在洛杉矶等你们。”
“啊,”他呼出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谢谢老妈。”
自家老妈对于一切的接受度都远超乎他的想象——不管是自己这不同寻常的恋爱,还是这不同寻常的恋爱对象,还是发生在恋爱对象身上这不同寻常的事。
多亏了千影女士提供的坐标定位(千影:快,这小子已经在买机票了),他略加搜寻,就在码头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认识一下吗,我叫工藤新一。”
“我叫黑羽快斗。”
握上手的时候,他有些许的恍惚。他其实很不想松手,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月,却总觉得有那么久没有见了。
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黯淡被他捕获,也不知这时在努力挂起扑克脸的到底是谁。
他心里失笑,我的小偷先生,是在期待我认出你吗?
海边城市,餐馆里鱼类过剩。他心不在焉地与侍者交谈,暗自佩服这人居然能坚持翻菜单这么久,直到看到黑羽快斗在回神的瞬间几乎要跳起来。他的笑差点就绷不住了——原来不是在看菜单,是在看我吗。
喜欢就是喜欢了。侦探喜欢上怪盗,当然没什么不可以。就如同一年前,有人对他说,怪盗喜欢上了侦探,也没什么不可以。
「按照你说的方法回复他了。」
「太感谢你了灰原。」
少女科学家并不同他客气。他收到四张截图,三张是聊天记录,第四张是芙莎绘的新款手提包。
“……”
还真是不可爱。他抽抽嘴角,仍是回复:「我懂我懂,没问题。」
17-Mile Drive的晴空蓝得透亮,和墨镜下的那双眸子一模一样。
黑羽快斗俯身去捡鹅卵石的时候,他看着对方后脑勺柔软蓬乱的黑发,很想伸手揉一把。
真的很想。
但是要忍住。
没有墨镜的遮挡后,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惊讶——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原来这一年,自己的变化这么大吗?
他不禁自省了一下。
追寻真相的侦探确实不该在梦想中沉溺。
然而大海所倒影的,不正是天空吗?
怪盗与侦探的故事总是精彩纷呈,但唯独新加坡那次他不愿重提。电击,溺水,打斗,中枪。那是他不想回忆、也不会再容许发生的事。
这位倒霉的主角倒是浑然不觉,还满不在乎地说着是他破了杀人案。
你说漏嘴了啊,我的小偷先生。他在心里哑然失笑。智者不入爱河,果然爱情(虽然是已经忘记的)使人迟钝吗。
其实这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几乎停遍了路上所有的景点,晃晃悠悠,总算在日落时分恰好来到这片紫色沙滩。
是真的很美。他仍然记得黑羽快斗指着地理杂志给他看的样子。
“哎——大侦探还真是狡猾啊。明明是自己在告白,却要对方做出是否愿意自揭身份的抉择。”
是啊,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告诉我的。
他眼中是和那时一样的胜券在握。
毕竟,如若不是已经心照不宣,又怎么敢冒然表白?
晚霞浓郁,海鸟盘旋。他对上那目光时,真的很想吻下去。
差一点就想要吻下去了。
差一点就想要直接告诉你了。
可是还不能。
走在月光海岸的时候,他其实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温柔了。
……这样不会暴露吧?他有些心虚。可没办法,面对着这个人,实在是忍不住用起更轻更软的口吻。
“所以你觉得,我的参与对他来说,会是负担吗?”
他承认自己那么说是故意的。他们确实因此吵过架,但也早在半年前就说开了。
两个同等出色的少年——最亲密的爱人,早就知根知底,不再有秘密,并肩而战,相互依赖。
可这人如今丧失记忆的样子,实在太像是穿越回了一年前。如果真的穿越回了一年前,他很想在那时就说清这一切。
而黑羽快斗永远能用一句话让他的心脏漏跳半拍。
“可他也总会明白……你对他来说,并不是「别人」。”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我的,快斗啊。
这人在车上困到不住点头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他将车停在路边,轻手轻脚地替黑羽快斗向后调了座椅靠背。
……这次没忍住,还是悄悄揉了揉这个毛茸茸的脑袋。
不会被发现吧。
被问起就说是某人自己睡乱的。
反正这人的头发永远都是乱乱的。
这人因为没有驾驶权而吃瘪的样子比犯困的样子更加可爱。
真的有这么不爽吗?他暗自发笑——以前怪盗先生抱着柯南到处飞了那么多次,我也没说什么啊,这次就安心地跟着我走吧。
遇到那个哭泣的小男孩是个意外。从前都是黑羽快斗随手变糖变花哄小孩,这次终于轮到他显摆一次。
……每次想起被这个人按头学变糖果,他就忍不住愁眉苦脸。
破解一个魔术手法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是掌握一个手法,即使是最基础的那种,也真的好难。
黑羽快斗惊讶的目光被他尽收眼底,他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想:还好认真练了。
——不然哪来的机会,被月光下的魔术师这样夸赞?
十八岁确实很好。除了讲述的这些,其实还有更多、更好的事。那是他们共同度过的十八岁。
——问我考了什么学校,是在想明年来当我的学弟吗?
他发誓在那人的声音里听出了难过与希冀交织的意味。心脏处微微疼了一下。
——笨蛋,你忘记扑克脸啦。
马上就是最后一天了。他坐在名为Fuji的日料店里有些忐忑。隐藏任务还没有完成,说不紧张当然是假的。
“你有话要对我说?”他说。
你会愿意对我说吗。他想。
凌晨四点半,黑羽快斗穿戴整齐给他开门的时候,他在心里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
就像在一年前的天台月下,他也知道自己会成功一样。
-
“不,你并不是一直这么称呼我的……快斗。”
宇宙浩瀚无际,沙漠广袤无垠,东边最远的天边有一丝曙光微露。约书亚树的黑影如同剪纸般隐约浮现。
这是黑夜与白昼的交界,幽黑,深蓝,微弱的橙黄,在天际朦胧处交汇,明净又肃穆。
世界初生的样子大概也就是如此。
“「名侦探」什么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黑羽快斗听见工藤新一对他说。
“快斗,你现在对我的称呼应该是——”
新一。
黑羽快斗无声地念了出来。
他的心中浪潮汹涌,仿佛无数闪烁的光点在瞬息间填补了空白。
眼前的少年侦探正对着他微笑,这笑容重合了一年前的月下天台。
——然后啊,他就告诉我了他的名字,算是答应了吧。
……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也对我抱有同样的心意,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哎?名侦探还真是狡猾啊。”
“我……”
“黑羽快斗。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
“把安全带系好啊,快斗。”
“可是我手上都是油啊。”
“少吃点薯片,你还吃不吃饭了……别动我帮你系。”
……
“啊啊啊好可怕——”
“鲷鱼烧而已啦,根本就不是……”
“停——不要说出来这个词啊!”
“放开我啦,快斗,这是在大街上欸。”
“不要——”
……
“嘶——”
“知道疼下次就不要抢着去挨子弹。”
“……”
“新加坡那次伤的就是这里吧,这次又是,你这条手臂还要不要了。”
“……”
“对不起啊快斗,我是担心你,马上就处理好了,忍一忍……”
……
“咦,被我发现学霸半夜偷偷学习?”
“高二缺课一年,高考前总要……喂,怎么又从阳台来啊,不能走正门吗?”
“不如我来给新一补课吧,我看看——”
“天天上课睡觉的人没资格说我好吗,先去把你的披风卸了……”
……
“这、这样吗?”
“速度太慢,糖纸都露出来啦,新一还要多加练习呀。”
“喔……不是,我为什么要学这种魔术啊??”
“这可是超级实用的生活技能!”
“这哪里实用了……”
……
“我妈叫我考完试去加州玩。”
“我妈刚才也是,她们不会是约好的吧。”
“果然啊!到时候我们自己玩,才不带她们!”
“好啊,我想想,在Pfeiffer Beach看落日,然后往东走去沙漠看日出?”
“啧啧,新一现在很会嘛。”
……
“这是……潘多拉?”
“终于找到了……把枪给我。”
“等一下,快斗!”
“彗星已经出现,来不及了——”
砰——
……
太阳在此刻跃出了远处的山丘。
“新一,”他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了我曾在月下告诉你我的名字。想起了那些浪漫的约会和紧张的冒险。想起了许多个晴天雨天黑天白天,那是我们一起度过的,一整年的十八岁。
还想起来了,原来那个最重要的人——
就是你啊。
一年前决定告诉你我是黑羽快斗。一年后决定告诉你我是怪盗基德。
两次心甘情愿地自揭身份,选择以真实的、完整的自我,与你相爱。原来这就是那个节点。
原来这就是,对着最重要的人,做出的那个最重要的决定。
“我等了好久啊,快斗。”
工藤新一的脸被朝霞映亮,目光比海边落日之时更加温柔缱绻。
“等等,所以——”
“所以,我们明天不会分开。两位母亲大人已经把晚上的餐厅订好了。”
“啊啊啊?”
有太多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复苏。他听到面前的恋人对他说:
“事实上,不止是明天,明年也不会分开。因为——”
“因为我们考入了同一所大学。”黑羽快斗接道,目光闪烁。
今天当然不是最后一天。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天。
“虽然晚了两天,但……一周年快乐,快斗。”
在紫色海滩上欠下的那个周年纪念吻,现在兑现给我吧。
工藤新一向他倾身过来。
日出壮阔,浓烈炫目。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前,看到一只大角羊灵巧地跃过了峭壁,凌空腾起,向着太阳。
END.
———————————
总结:黑羽快斗的隐藏任务失败,工藤新一的隐藏任务成功。
——“听起来,是工藤君大获全胜?”
那次当然不是。
但这次是的!
彩蛋是一点点后续,怪盗撒娇侦探委屈,ooc预警。
p.s.虽然活动一秒掉马输得很彻底,但感谢所有认出了我的读者宝贝!悲伤中带点感动,含泪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