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summary：两处沉吟各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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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回去的时候，灰原哀已经等在工藤宅，她来给黑羽快斗挂水。

　　她一边配药，一边瞅了眼刚从大雪中回来的两个人。黑羽快斗坐在床头，一副乖巧等药的模样。工藤新一却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看不出情绪。

　　她挑眉道：“吵架了？”

　　黑羽笑眯眯地说：“不敢不敢，我在这里吃人嘴短呢，怎么敢和名侦探吵架？”

　　灰原看他一眼，勾起嘴角：“小偷先生倒是很有自觉性。”她很快挂好了输液瓶，软管接入黑羽手腕的留置针，“滴液速度不许乱调，你心脏负担不了。”

　　“谢谢，又麻烦你啦小小姐。”

　　黑羽真诚道谢，说完飞快瞥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工藤新一，无奈又抱歉地向女孩笑了笑。

　　灰原哀冰雪聪明，已经猜出大抵是侦探知道了什么有关怪盗的故事。

　　——不是吵架了，是侦探在和自己过不去。

　　当年做出解药后，她选择了与过去握手言和，停留在灰原哀的身体里，与那黑暗的一切告别。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她笑着接受了新的朋友、新的身份，在新生活里过得自洽而自得。

　　但工藤不是。

　　她眼看着大侦探顺利恢复身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顺顺当当地和毛利兰步入幸福的未来，就仿佛每一步都早已预设好了——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能连他自己也是。直到，工藤新一最后一次去基德的预告现场，却得到了基德于爆炸中生死不明的消息。

　　后来他是如何处理与毛利兰的感情的，灰原不清楚，但一定非常妥帖——因为他们仍是好友，胜似亲人。

　　她清楚记得的是，彼时被挡在专案组之外的工藤在爆炸现场调查许久，又在搜查二课翻遍了怪盗的档案资料，最终只得知警方覆灭了一个组织，没有找到其中与基德的关联。少年侦探一向镇定的脸上是罕见的失魂落魄。

　　后来警方认定基德死亡，工藤也不再提及这位宿敌的事。看似迈入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上学破案，日子过得忙碌，依然是日本警察救世主，依然是令和的福尔摩斯。

　　但灰原知道，有什么在悄然间不同了。

　　一周前半夜被喊来救人，她在电话里被吓了一跳——工藤上次有这样慌张失态的语气，还是五年前怪盗先生出事的时候。那晚看到大侦探横抱着白衣怪盗进门，灰原哀震惊之余，心下却逐渐明了。

　　她迅速整理完了手里的东西，扫了眼床头那人仍然发白的脸，拎起一件外套扔了过去——床边有两件，她随手抓了一件，并不知道那是谁的。但是看到小偷先生的反应——

　　“……”

　　噢那大概是工藤的，她想。大侦探不用客气。

　　黑羽快斗看着突然飞来的外套有些发愣。工藤新一杵在一旁，也盯着那外套没有动。

　　灰原：“……”

　　——你们怎么回事，小偷先生这几天穿的睡衣难道不都是大侦探的吗？怎么今天扔了个外套就成这样了？

　　她面无表情：“披上。”

　　有了医生一声令下，黑羽默默地伸手去够那外套，却由于一只手扎着针，姿势有些别扭。工藤新一顿了顿，终于走上前，沉着脸接过外套披在他身上。全程不闻一人语，只闻衣料声。

　　灰原默默看完了整场哑剧，心里啧啧称奇——自己从五年前就开始观赏这出“钻石切割钻石”的经典对手戏了，还以为永远都是“能言善辩的侦探”和“舌灿莲花的怪盗”之间优雅互怼的经典桥段，却原来还能有这样的场面？

　　你们的台词呢？不应该是什么艺术家，评论家，天空大海之类的吗？

　　她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识趣地离开了。

　　工藤新一跟出门去送她，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给黑羽，自己顺势在床边坐下。

　　黑羽快斗道了谢，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啧，名侦探越来越体贴了。”

　　却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吐槽。

　　于是他低下头慢吞吞地小口喝着牛奶。房间里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安静了半个世纪的工藤新一突然开口：

　　“黑羽。”

　　被点到名字的人低着头。他知道侦探有很多的问题，而他也已经准备好了回答——任何问题都好。不论是关于基德还是关于那个组织，名侦探想说就说，想问就问吧，只要别再为他难过，或者因此自责。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渍，含糊地“嗯”了一声。

　　……却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下文。

　　“你可以拖我下水的。”

　　杯子里的牛奶都险些洒出来，黑羽快斗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讶异地看过去，正对上工藤新一认真的目光。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你一直都可以的。”

　　那双眼里有一片好温柔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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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伶牙俐齿的人在那片湖水里愣神了很久。

　　“……什么啊。”他终于扯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别闹了。”

　　“我是认真的，我想了很久了。”工藤新一看着他，言语平和，“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工藤的目光如那天一样，毫无胁迫性，却明亮澄澈得可怕。这目光令黑羽噤声。

　　这架势仿佛是他们又回到了大雪中的车子里，只不过角色转换，这次是侦探的自述。

　　工藤新一笑了一下，悠悠开口。

　　“我在……身体还没有变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江户川柯南的主线任务打得并不圆满，那么会如何呢。”

　　“幸运的是，在许多人的帮助下，柯南最终顺利去了美国，工藤新一得以继续他的生活。”

　　“我不敢想象失去重要的人会是什么样。但我在五年前，也确实体会到了一次……我本来还以为，那个角色并不在我的主线里……直到我失去了他。”

　　“那感觉，像是从我身体里抽走了一根骨头……”

　　“但我大概真的过于幸运了，在五年后居然又重新遇到了他。重遇那天，我无比感谢上天，甚至在想是不是上辈子做过什么善事——如果不是真的经历了一遍，我也没想到绝对理性的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从前就一直在想。我与怪盗基德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是敌人，是朋友，又好像二者皆不是。”

　　“我和基德总是在危险的地方相遇。什么爆炸的飞艇，喷血的鱼尾狮，有狙击手的古堡，差点被烧掉的世界名画，装了炸弹的游乐园……好像回忆起来都不怎么美好啊，几乎全部是危急时刻……”

　　“但奇迹般的，我们一次次都顺利地解决了。”

　　工藤新一似是陷在有趣的回忆中，轻轻笑了笑。

　　“我最初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偷亲手抓住，送进监狱。可是，这种迫切要达到目的心情，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渐渐转变为对于对决过程本身的享受。”

　　“那家伙永远优雅、强大、装腔作势。我们虽然立场相对，却也能在关键时刻并肩战斗，互相帮忙，甚至好像……那家伙帮我的次数更多。”

　　“那家伙大约是个滥好人，最喜欢多管闲事，处处做好事不留名。哦……不对，是留下装模作样的卡片和玫瑰花。”他又笑了一下。

　　“想来真的很不可思议。侦探本该是最谨慎小心的，我却在连怪盗是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信任他，甚至把生死攸关的秘密也交付了出去……嗯，秘密其实是他自己发现的，毕竟他还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

　　“这样的关系，显然不是敌人。是朋友吗？好像也不是。我想不清楚……”

　　“好在，我现在也不需要想清楚了。” 

　　他目光一转，重新认真看着黑羽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无比清晰。

　　“我下过的浑水可太多了。”

　　“敌人拖我下水是为了找我麻烦，朋友拖我下水是为了寻求帮助——正因为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所以怪盗基德永远也不会拖我下水。”

　　“但黑羽快斗可以。”

　　黑羽静静地看着他。

　　工藤新一只认识五年前的怪盗基德和五年后的黑羽快斗，两点之间没有连线，全靠脑补。而黑羽不同，他是眼看着工藤一步步走过来的。看着他艰难地与组织斗智斗勇，历经万难得到解药，看着他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也看着他在大学里依旧闪烁如星。

　　他知道这一切来得有多不容易。所以他远远看着，从不接近打扰。

　　五年前的名侦探是炽热耀眼的太阳，锋芒毕露，正义凛然。他知道许多侦探的秘密，与他同病相怜又惺惺相惜。变小的名侦探身披正义霞光，与庞大的组织和各种恶势力抗衡，那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勇气，让他总是在一旁跟着担心，忍不住插手帮一把。看到名侦探的存在，就像看到了世界一定会变得更美好的希望。

　　五年后的名侦探更加成熟稳重，更加冷静睿智，却有意敛去了锋芒，如同平静广阔的海。仍然勇敢，仍然正义，仍然是世界变得更美好的希望。却又在这许多个“仍然”之外，新添了许多让他始料未及的温柔和坦荡。

　　怪盗向来不牵连任何人。经历这么多之后，他更习惯了孤身一人做所有的事——行动方便，忍痛也方便。

　　他也从不矫情地自怜自艾。失去亲人也好，失去健康也好，失去魔术师的梦想也好——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心平气和地全盘坦然接受。

　　生活本来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可是这时闯入了一个名侦探。

　　名侦探的眼神那么真诚，语气那么坚定，笑意那么柔和。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黑羽的心海上掀起一片巨浪，又偏在浪花顶端泛起最温柔的泡沫。

  

  侦探本人并非没有见过黑暗。但与其说他身处光明，不如说是他带来了光明，又或者，他就是光明本身。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襟怀坦荡，光风霁月，勇敢又磊落。他伸出手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带着善意发光——这光芒真柔和啊，没有灼烧曾经的伤痕，也没有纠结于过去的阴影，只坦然向前方照着，好像在说：你看前路很暖很美，跟我一起走吧。

　　这就是名侦探吗。

　　这就是名侦探啊。

　　黑羽快斗安静地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他没有端着扑克脸，于是有那么一瞬间，工藤新一第一次觉得自己看懂了他所有的心思。

　　“黑羽快斗。”

　　他叫出了他的全名。

　　“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心甘情愿被你拖下水。”

　　“以前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从今以后，我想要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可以吗？”

　　可以吗？

　　黑羽快斗靠坐在床头，一只手仍然端着那杯牛奶，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捂上胸口，微微有些喘息。

　　工藤见状有些紧张，想起灰原的数次嘱咐，懊恼地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又不敢轻易碰他，只隔着外套轻抚，尽量放柔了声音：“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你不要激动，你很不舒服吗？我去叫灰原……”

　　起身去取手机时却被拉住了衣摆。

　　“好啊。”

　　他脚步顿住，回身。

　　黑羽快斗含笑看着他，湛蓝的眼睛像最晴朗的天空。

　　“你可别后悔啊名侦探。”

　　上挑的尾音在暖橙色的灯光里荡漾开去，在他的心湖里一圈圈荡开涟漪。

　　工藤新一深深地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容，不久前落在心上的雪终于无声化作了春水。四目相望时，海水和天空的蓝色交融在一起，房间里只余下了心跳声。

　　那是自己此时的心跳，竟和那人的一样剧烈。

　　“我不会。”

　　他当然，当然不会后悔。

　　在曾经无数个夜晚里，在无尽的虚无和遥远里——

　　他追寻了那么久当年的月光。

　　如今终于得以将这轮月亮捧在了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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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一章里斗子说“干嘛要拖你下水”而引发的侦探的独白。

看到上一章大家都在心疼斗，这章其实想夸夸侦探。

斗子实际上内里稳得不行。即使遇到无尽黑暗，也不需要侦探的“拯救”，反而希望侦探心里好过一点，不要为他自责或难过。

但他在这章意识到了名侦探心胸广袤如深海，一点都不脆弱，并没有要纠结过去，实际上比他想象的更加光明强大（也比他想的更温柔hhh）。

正如本章所写，“侦探并非没有见过黑暗”，但他一路走来收获了太多的幸运和爱意，让他成长为了一个内心丰盈、能量强大、有巨大底气和饱满自信的人，“光风霁月，襟怀坦荡，那么勇敢又磊落”。这么光明美好的人可太吸引人了 。

这是两个同等大气的人。

彩蛋：《灰原医生的出诊费》

沙雕小剧场，欢迎不带脑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