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summary：明月清风此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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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水，喧闹声散去了。工藤新一走到车边打开门：“快斗？”

　　这天毕竟是周中工作日，各有琐事的众人陆续离场，转眼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个。远离城市霓虹灯的夜空格外纯净，林间空气清新，静谧安宁。黑羽快斗探出头望了望：“大家都走了吗？”

　　“嗯，很晚了，我们也回……喂，你慢点。”

　　黑羽快斗轻巧地跳下车，工藤新一连忙扶了一把，皱眉说：“你今天放飞自我了？”

　　他刚出院不到一周，皮外伤都是小事，但术后胸骨愈合就要三个月，慢性胸痛则会持续半年或更久，更别提多处不可逆的脏器损伤。之前灰原做的检查毕竟不够全面，此次在医院工藤新一总算彻底摸清了这人的身体情况。黑羽快斗平时不吭声，但有时实在受不了了，也会半夜爬起来悄悄吞止痛药。工藤新一对此心知肚明，但这人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一般也就不点破，只尽量谨慎地照顾着。

　　“难得出来一次嘛……哇，好亮的月亮。”黑羽快斗很久没出门，当然不想就此回去，看着天边叹道，“这样的景色真是令人怀念啊。”

　　工藤新一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年的五月四日正好撞上了农历三月十五，空中挂着一轮浑圆的满月，群星的光芒都被它掩盖，只剩零散的几颗遗落天边。

　　最近他自己也忙得晕头转向，好几头的事情需要同时看顾，如今一切向好，此刻的清风明月便让人倍感放松。　　

　　他从后备箱拿出两把带靠背的折叠椅，打开放在地上。黑羽对他这般细心的准备颇为惊奇，笑嘻嘻地坐上了其中一把。五月初风里仍存凉意，郊外气温更是只有十度出头。工藤新一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看一看就早点回去吧，晚上有点冷了。”

　　黑羽却没有接，将食指压在唇边：“嘘。”

　　工藤一愣。

　　月光下，黑羽勾起唇角，神秘兮兮地竖起三根手指，“Three——”

　　这装模作样的风格是他太熟悉的样子了，工藤新一失笑，挑眉看着他。

　　“Two——”　　

　　黑羽快斗目视前方，手指依次应声蜷起。工藤新一举着那杯水，听见他最终说道：

　　“One.”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嗖的一声，一点火星窜上夜空，在两人视线所及之处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节奏有序，繁而不乱。整片夜幕犹如空中花圃，美轮美奂，流光溢彩。

　　“生日快乐啊，新一。”黑羽快斗在一片绚烂之中说。

　　工藤新一久久没能回神。

　　“新一？”黑羽快斗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在吗？”

　　工藤扣住他乱晃的手，笑道：“所以，田中衣服上粘的叶子是这里的——这就是你们俩鬼鬼祟祟密谋的事？”

　　他终于明白黑羽快斗住院时为何整日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原来并不全是在赶课业。

　　“……程序是我写的，但我被关在医院里，现场的埋点布线当然只能拜托给他啦。”黑羽撇撇嘴，这才接过他手里的热水喝了，“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啦，这里虽然植被多，但我用的是冷烟火，取得了许可，做足了防护，不会有问题的。”

　　“不是，”工藤被他的样子逗笑，“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这人几个月前说的那句“下次给你也放一个”，竟然真的在他生日这天兑现了。

　　漫天星火异常绚烂。工藤新一仰头望着，认真地说：“谢谢你，快斗。”思绪一转，这才明白为何田中刚才说“还不到时候”。

　　“所以，”他笑着说，“现在可以许愿了吗？”

　　黑羽快斗做了个“请”的手势。

　　工藤新一双手合十，对着璀璨的烟火，无比虔诚地闭上眼睛。

　　黑羽等了一小会，戳戳他：“新一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真没有常识。许三个愿望，要说出来前两个，第三个才会灵验哦。”

　　“是吗，那好吧。”工藤新一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想让第三个愿望灵验。”

　　漫天的烟花在侦探年轻的面庞上镀了一层温暖柔和的光芒。黑羽托腮微笑，见他望着天边，悠悠开口。

　　“第一个愿望，永远维护正义，惩恶扬善，世界上再无黑与恶。”

　　不愧是名侦探。

　　“第二个愿望，家人朋友都事事顺心，幸福安康。”

　　不愧是名侦探。

　　“好了。第三个愿望一定会灵验的吧？”

　　黑羽快斗笑着点头：“一定会的。”

　　他们并肩而坐。本是月明星稀的夜晚，明艳的烟花却如同漫天繁星，美得惊心动魄。

　　工藤新一突然说：“第三个愿望，我也想说出来。”

　　黑羽疑惑地看向他。

　　“你就当我真的缺乏浪漫的想象力吧。”工藤缓缓地说，“我一直相信，事在人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把它寄托给所谓的生日愿望，那太缥缈了。”

　　“——月下魔术师不是创造过许多美好的奇迹吗，就也听听看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夜风轻柔，侦探的眼睛在一团团的星火下格外明亮。黑羽对上他的目光，心跳突然变快。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几乎是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纸了，而此刻的烟花、夜色、明月、清风，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几乎以为自己猜到了工藤新一的第三个愿望。

　　他眼眸闪动，静静地与侦探对视了片刻，笑道：“好吧。那就说说看，魔术师也许真的会帮你实现哦。”

　　笨拙的，青涩的，直白的……会是什么样的呢？什么样的都好。他在快速鼓动的心跳声中想。

　　可有人永远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第三个愿望。”他听见工藤新一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黑羽快斗此后一生——健康，平安，快乐。”

　　不再受到病痛折磨的健康，不再遭遇坎坷磨难的平安，不再困于黑暗梦魇的快乐。

　　浓墨重彩的烟火下，这个愿望显得那么朴素简短，又是那么重若千钧。他的第一个愿望给了世界，第二个愿望给了亲友，第三个愿望给了黑羽快斗。

　　工藤新一的愿望里，没有私念，没有情话，没有工藤新一。

　　黑羽久久说不出话。如果说他的心已是浩瀚天空，可偏偏有人是那蕴藏无穷力量、能够撼动天空的深海。

　　“这是我最重要的愿望。你知道的，我从不将希望寄托给缥缈的天意，也不需要你来替我实现。我会自己实现它。但我告诉了你，是希望你知晓，这个愿望对我真的很重要。”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做好，或者有什么……我无法顾及到的地方，希望你也能够和我一样，认真地对待我的愿望。”

　　世界亏欠你的温柔，我会慢慢补给你。可是，如果那潘多拉的诅咒真的存在，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你要健康，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平安，别再不管不顾地冒险。你要快乐，永葆向阳的热情和力量。

　　黑羽快斗安静地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漫天烟花都向心间涌去。他曾义无反顾地披上雪白的披风，又坦然地亲手埋葬了怪盗的秘密。他曾在月下飞越千万里，也曾在暴雨中蹒跚走至黎明。他见过黑暗与光明，经历过生与死，被仰慕过也被唾骂过。他听过太多的愿望，来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烛光中老人的祈祷，节日里孩子的心愿……他帮太多人实现过愿望，可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这样的愿望。

　　而许下这愿望的人说——我不需要你替我实现。

　　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盛开，散开无数流星般的光点。

　　黑羽长大后似乎从来没有哭过。在知晓父亲的秘密时没有，在成为月下魔术师时没有，在冒险路上伤病交加时没有，在找到潘多拉时没有，在母亲离去时没有，在埋葬爷爷时没有……在与工藤新一重逢后的那个大雪天里、水族馆中、火光蔓延的废墟里，都没有。

　　他从不为苦痛流泪。

　　他永远都是在笑的。现在也是。

　　工藤新一却在此刻，在他被烟花映亮笑容的刹那，看到他眼里浮起一层晶莹水光。

　　夜色里他的脸莹白如玉，眼中水光倒映着夜空中的姹紫嫣红。他凝视工藤新一良久，然后笑意更甚。

　　“名侦探。”黑羽快斗轻声说。

　　工藤新一心脏莫名地紧缩，突然有了一种什么事即将发生的预感。他看到黑羽快斗站了起来，而后缓缓提起了手臂——缓慢地，从容地，像魔术师那样，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月光下，那人手腕一转，手心里赫然出现了一颗宝石。

　　工藤新一惊讶地跟着站起，“这是……”

　　黑羽快斗身上仍裹着工藤新一的外套，没有戴礼帽，没有戴白手套，也没有戴单片镜，但他对着月亮缓缓抬起了手。

　　工藤新一出神地看着，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认识那动作，那是他多年未见的，怪盗基德的动作。

　　怪盗验收宝石的时候，永远都是背对着他的。他见过那人无数的背影——对着浩荡海浪，对着城市夜色，对着无尽长空。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个人的身侧观看这样一场仪式。瞬息之间，桑田碧海在周遭变幻，时光交叠在眼前，无数曾经的画面奔涌而出。

　　毫无停顿地，黑羽将那宝石对准了月亮。

　　在那许许多多个沉默的、孤独的夜里，他其实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景象。工藤新一却是第一次见。他睁大眼睛，看到月光直直地穿透了那颗宝石，宝石中心居然隐约出现了莹莹红光！

　　工藤新一愕然，一个念头兜上心来——

　　这是潘多拉。

　　是完好无损的，未被使用过的潘多拉。

　　黑羽静立在他身旁，眼中映着月光，映着宝石的光芒，也映着漫天烟花，亮晶晶的极为好看，“以前我还以为，潘多拉的故事是骗人的。”

　　潘多拉的盒子里盛着人间所有的黑暗与罪恶。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痛苦如潮水般席卷而过——他全都抗住了。作为奖励，命运终于在最后赐予了他珍贵的礼物。

　　魔盒中最后一样东西，叫做希望。

　　最后一朵烟花悄悄落下，一切就要归于安宁。

　　“那时我还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都是啊……”黑羽快斗站在皎白的月光之中，没有说下去。

　　仿佛是掐着点一般，就在最后一点火星暗淡下去的时刻，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颗拖着长尾的星星，闪烁着磷光，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荧蓝色的弧线。

　　那是宝雷彗星。彗星到来之日，竟是今天！

　　——满月之夜，彗星到来，对月举起潘多拉，藏在其中的生命之石就会流下眼泪，只要饮下宝石之泪……

　　月光倾泻而下，工藤震惊地站在原地，看到那宝石中心的红光竟然缓缓闪动，逐渐凝聚，化作液体，鲜红如血。

　　而黑羽显然早就知晓一切。他的手极稳，眼也未眨，一动不动地举着那宝石。于是那一滴血泪般的红色就这么滴落在地上，渗入泥土，很快消失不见。

　　短短几秒，发生得太快了，就像一场梦。美梦或是噩梦，皆已过去，全都不再重要。

　　潘多拉到底有什么魔力，最终也无人知晓。万年一次的彗星划过，从幽深宇宙中带来奥义玄机——那究竟是永生的秘密，还是一场瞒天昧地的谎言？无数的人渴求着、追逐着，在这浩渺苍穹之下争抢杀戮，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辗转数个世纪。

　　黑羽快斗贴身带了这颗宝石五年，却并不想知道答案。

　　——他从未想要永生。

　　从前是因为无尽的远方里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现在是因为舍不得每寸会被时光上色的可期未来。

　　宝石在月光下静静闪烁，中心已然没有红光。

　　工藤新一听见了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来自于黑羽快斗，又仿佛穿过了那样悠长、悠长的岁月——

　　“那么，这次也拜托你了，名侦探。”

　　他的尾音如当年般轻轻上挑。凉爽清澈的夜晚，花草幽香沁人心脾，清风静静地吹，树叶沙沙作响。

　　工藤新一笑了。

　　“可是这次，你还了宝石，我也不会放过你了……快斗。”

　　他解开了黑羽快斗那日留下的谜题。那句黑羽快斗没说下去的话，他在这一刻已经听懂了。

　　——你一直都是啊，我的生命之石。

　　盈盈月光下，工藤新一抬起手，命运般默契地，一如当年地，接住了那人抛来的宝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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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斗说“下回给你也放一次”出自第十二章。

• 快斗从始至终没有说过潘多拉的下落（即使是面对新一）。因为他早已决意要保守秘密，直到潘多拉的力量不再存在、这跨越数年的事彻底落幕，不会再横生事端。

• 后续当然是侦探扛着水桶去打扫烟花残渣。

彩蛋：《关于工藤新一以为的黑羽快斗以为的第三个愿望》

大概是全篇的甜度顶峰。

正式完结。番外有缘再见。

感谢这将近一年的陪伴，鞠一个大大的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