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当年月光（终章上）-西七

【新快】当年月光（终章上）

　　本章summary：明月清风此夜（上）。

　　又过了两周，四月转眼就要结束。街边花树被接连的雨水摧折，姹紫嫣红落了一地。田中彦走进病房时满肩都是叶子，来不及拂去，他急匆匆掏出笔记本电脑：“工藤君，今晚的deadline，江湖救急！”

　　学期正中，临近毕业的大四党们被课题作业和实习项目催命般往前赶。田中某次来探病时黑羽正睡着，他就坐在一边对着写了一半的程序愁眉苦脸，谁知工藤新一旁观片刻，三下五除二就给他把问题解决了，顺带着还优化了时间复杂度。

　　田中瞠目结舌，继而喜不自胜。自从发现这万能的工藤君居然还有debug技能，他就时不时地抱着电脑往医院跑。

　　工藤新一正对着自己的电脑敲敲打打，偏头看了一眼田中递来的屏幕：“multi-scale加一层dense layer，ResNet50换成InceptionV3。”

　　“哈？你怎么知道？”

　　“你可以用小样本试试。”

　　田中半信半疑，一屁股在床脚坐下，对着colab改代码。模型很快重新跑起来，几个epoch结束，测试结果比之前大幅提升。

　　“我去，太牛了吧！”田中激动地站起来，这才来得及分点目光给床头的人，“对了黑羽你怎么样？话说这个今晚就要交，你这一下子旷课几周，要不要我帮你跟教授说说延期几天？喂，干嘛这副表情，我真的是专程来看望你的！”他代码得救，面前的工藤便仿佛自带万丈光芒，“不过真不愧是工藤君啊，这就是大佬吗，大佬带我飞！”

　　“……”黑羽快斗干笑两声，“谢谢关心，我已经交了。”

　　“啊？”田中瞪圆眼睛，明白了什么，又扭头去看工藤新一，“我说他怎么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难道说——”

　　“啊，是的。”工藤新一手上忙着，仍在继续改着自己的论文，“因为我不久前刚搞完一遍。”

　　田中彦：“……”

　　黑羽快斗在医院里住了快一个月，最开始没力气折腾，后来稍微好点了就开始对着屏幕敲代码。工藤新一看不下去，要来了几门课的课件，凭着自己极强的逻辑能力和算法基础，自学了几天以后就开始代劳作业，连连感叹这比给灰原写小学作文要舒心多了。

　　……当然，另一动机是怪盗先生不久前许诺的镜片，即使那难保不是画饼。

　　“不怪我。”黑羽快斗无辜摊手，“我自己写得好好的，你这位大佬非要帮忙。”

　　“黑羽你这也太狡猾了吧！”

　　工藤新一笑笑说：“谁让你临时抱佛脚，今天才开始跑模型。”

　　田中哼了两声，从桌上不知是谁送来的果篮里拿起一个香蕉，毫不客气地剥开吃了，边吃边说：“谁让我被某人指使着干活，哪有那么多时间。”

　　“干什么活？”工藤新一这才将视线从屏幕里抬起，“说到这个，你这是从哪赶过来的？”

　　“啊？学校啊。”

　　工藤新一指了指他肩上粘着的叶片，“学校里可没有这种叶子的植物，医院附近也没有。”

　　“……”跟侦探当朋友真心累。田中没理他，几口吃完香蕉，站起来说，“我先走了，晚上和高桥约了打球。”

　　工藤新一：“……”

　　……高桥这家伙，怪不得刚刚发来短信，说今晚的小组讨论要放他鸽子。

　　就在这春色浓郁的四月底，黑羽快斗终于获准出院。

　　他身体还是虚弱，又坚持不肯用轮椅，走出了医院大门的台阶就有些累。工藤新一将车开到门口，他坐上车不久就睡着了，睁眼才发现自己被直接拉到了工藤宅。

　　“这里的设备比较齐全嘛，而且你那里很久没打扫了。”工藤新一将他领到卧室，之前那些机器还都在原地没有搬走。他看了看黑羽难掩倦意的脸，“躺一会吧，醒了再吃饭。”

　　春日里天气多变，浓云渐渐聚拢，阴沉沉的天色很是催眠。黑羽快斗顺从地躺下，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再被叫醒时窗外已经昏黑，雨还没停。工藤新一坐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吃点东西再睡，不然一会胃又要难受。”

　　黑羽快斗目光朦胧地看着他，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一声闷雷隔着窗户传来，工藤新一皱起眉，“你……”

　　“不是之前那些。”黑羽眉眼弯起，“是很好的梦。”

　　雨点轻轻敲打着窗户。工藤端来餐盘，扶他坐起来，“是吗，什么样的梦？”

　　黑羽却不回答，转而去看他手上的东西，“欸，这是你做的吗，是什么？”

　　“这个是……唔，你想吃什么？”

　　“冰淇淋蛋糕。”

　　工藤新一：“……”

　　住院期间，目暮等人来探病时送了许多精美礼盒装的零食点心，可是黑羽快斗的饮食被严格管控，于是那些好吃好喝的大都进了田中几人的肚子。他每天只能吃些高蛋白高维生素的病号餐，花样本就不多，再剔除掉所有包含鱼类的选项，吃到最后味蕾都要退化了。

　　工藤新一哼笑一声，言简意赅地点评道：“做梦。”

　　他把盖子掀开，里面是一小碗茶碗蒸，蛋香四溢，看着很是清淡可口。

“是，是～”

　　黑羽快斗本来就只是耍耍嘴皮，那些东西现在真端到面前他其实也咽不下去。他笑眯眯地应和两声，拿着小勺子挖起一勺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工藤新一知道此人很久没能沾到甜了，看着他的模样笑道：“撒了柚子粉，不用谢。”说着又打开另一个盖子，是一碟软软糯糯的糙米芋头糕，营养好消化，淋了一层蜂蜜，卖相极好。

　　“偶尔吃一次，别得寸进尺啊——冰淇淋蛋糕就别想了。”

　　柚子和蜂蜜的清香在嘴里弥漫开，黑羽快斗已经分外知足，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唔，甜。”

　　工藤新一揉了一把他睡得乱翘的呆毛。

　　五月在绵绵细雨里到来。

　　连着几日小雨以后，天空放晴，到了五月四日这一天，蓝天明净得像一面镜子，几朵蓬松的白云飘在空中。那天正赶上了周三——绝望的周三，上一个周末已经过去，下一个周末遥遥无期。所以当工藤新一接到高桥的电话，说他们一群人都特意翘了课，约他去上次郊游的小山林过生日时，他着实诧异了一番。

　　黑羽快斗：“我也要去。”

　　工藤新一：“不行。”

　　“我真的已经好多了。”黑羽快斗举手抗议，“而且我想去的话有的是办法，锁门也没用，你知道的对吧？”

　　“……”

　　工藤新一想了想这人以往的恶劣行径，觉得任由他胡来确实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只好勉强同意，出门前里里外外给他裹了个严实。

　　这天到了傍晚仍然十分晴朗。工藤在林间空地停了车，就望见高桥和田中几人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坐着。

　　“新一！黑羽君！”毛利兰向他们招手。

　　“兰？”工藤新一走近才看到这里零零总总凑了一堆人，正是几个月前那次郊游的原班人马，“你们怎么突然想到来这了？”

　　“旧地重游，不是很好吗？”田中搭上高桥的肩膀，“各位放心，这次我再也不找什么破石洞了。”

　　想起那次有惊无险的事，几人都笑起来。

　　京极真站起身：“黑羽君，抱歉，那时我中了幻术，记不清具体发生的事了，不知当时是否伤到了你……我郑重道歉。”

　　他在黑羽快斗醒来前就赶去了国外比赛，前日才刚刚回到日本，这才有机会与之见面，对于那日的事心里一直十分愧疚。

　　“啊啊，没关系啦，我没什么事。”黑羽快斗摆摆手，“还要多谢京极先生后来放倒了那家伙，救了中森伯父他们。”

　　“说到他们，”毛利兰说，“青子刚才打来电话，托我代他们父女祝新一生日快乐呢。”

　　中森青子已经结束了在东京的实习。学校那边仍有课业，她前几天和父亲一起回去了。两人走之前去工藤宅看望过，还与他们一起吃了饭。

　　工藤新一微笑道：“帮我谢谢他们。”

　　“也帮我带句话，说欢迎他们常来玩！”铃木园子挽着毛利兰的手臂说，“我和兰还有好多甜品店等着青子来一起解锁呢。”

　　毛利兰前不久带她和中森青子见了面，三人一起打卡了某网红下午茶。铃木园子本来听闻兰总与新朋友约饭有些吃醋，谁知去了以后，自己与中森青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两个性情直率的女孩很快也建立了美好的友谊。

　　野餐垫已经在地上铺开，还是上次的那一张，还是上次的那些人。几人围坐在一起聊天。暮色四合，倦鸟归林。高桥从泡沫保温箱里搬出了蛋糕。简单精致的奶油和水果装饰，蛋糕胚用的是柠檬戚风——显然是毛利兰的手笔。工藤新一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点上了蜡烛，要许愿时却被田中拦了下来，说还不到时候。工藤新一不解其意，田中笑嘻嘻地说你等会就知道了。不等他继续问，高桥已经将塑料小刀塞到他手里，嚷嚷着饿让他快切。几人脸上都是热热闹闹的笑，工藤新一从善如流地切了蛋糕给几人分了。

　　铃木园子一早听闻了黑羽扮作怪盗的事迹，万分好奇，只恨自己身不能至，没能亲临现场观赏。田中彦呵呵干笑，说亲临现场的都是倒霉人质，还是“身不能至”比较好。铃木园子记起此人上回曾有“基德早就死了”之言，对他分外不满。田中却出乎意料地表示自己是友军，经此一事后已经对基德转粉了。铃木甚是欣慰，收起了本欲出鞘的四十米大刀。

　　两人的对话逗得一圈人都笑了。工藤新一去瞄黑羽快斗的反应，却见他对此话题毫不关心，只眼巴巴地瞧着众人盘子里的蛋糕，模样可怜可爱。工藤新一忍俊不禁，从自己盘子里分了小小的一块给他。黑羽快斗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嗜甜如命，时隔多日终于吃到了一小口奶油，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喂，你这才出院几天啊，少吃点得了。”田中一巴掌拍掉了黑羽又打算去够第二块蛋糕的手，“你都英勇扮演基德了，要注意形象知道吗——工藤快端走。不是我说，你这藏得也太深了，我跟你混了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你会魔术。来段魔术表演呗？”

　　工藤新一这才发现某人一个没看住就差点偷吃，于是将剩余的蛋糕放回纸盒，站起来端走了。

　　黑羽快斗：“……”

　　“好啊好啊。”铃木园子举手道，“黑羽君来露一手！”

　　“欸？可是……”黑羽快斗在身上摸了摸，可是他裹着的外套是工藤新一的，口袋里当然什么道具都没有。工藤宅嘛，显然也不是能让他出门时顺手装两支玫瑰的地方。

　　“用这个吧？”毛利兰突然伸出手。

　　黑羽一愣。她手上是一副扑克牌——居然是上次郊游时，黑羽快斗留给她的那一副。

　　对上女孩明亮带笑的目光，黑羽稍稍惊讶了一下，随即接了过来。当他握住那些纸牌时，明明仍是放松坐着的姿势，整个人的气质却仿佛突然间有了变化——用铃木园子后来的话说，就是他周围的磁场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些纸牌在他手中翻飞，各种花色数字跳跃闪动，令人眼花缭乱。他连着表演了几个纸牌魔术，明明是最基础的类型，却因高超娴熟的手法而达到了出奇夺目的效果。几人看得目不暇接，频频惊叹。工藤新一含笑撑着一只胳膊坐在他旁边，几乎能看到一束皎洁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将周围的一切都隐去了。

　　欢声笑语里，太阳完全落山。天空由暗红转紫，遥远的天边出现了几颗星星。气温转凉，地上渐渐起了露水，几人收起了坐垫，在林间笑闹了一会，然后开始收拾残局。黑羽快斗不耐久站，面上没有表露什么，动作却渐渐迟缓。工藤新一看出他体力难支，说：“去车里休息一会吧。”黑羽笑了一下，没再勉强，回到车里去了。工藤新一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放心，又不好将余下的活都抛给别人——大家为他准备这样一场惊喜，他总该负责最后的打扫工作。正犹豫间，毛利兰将手上的几个纸杯塞给他：“我去看看吧，正好也想偷个懒，这些就拜托新一收拾啦。”工藤新一知她是在有意帮忙，点头应了，“谢谢你，兰。”

　　毛利兰拉开车门，“黑羽君，你还好吗？”

　　黑羽快斗本来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微笑道：“我很好，谢谢你毛利小姐。”

　　毛利兰看他脸色尚好，便也坐进了车里，说：“黑羽君，我们以前是真的见过吧。”

　　这句话毛利兰很早之前就说过——说高中时曾在雨天的十字路口与他有过偶遇。但黑羽快斗知道，她此刻的话中另有所指。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毛利兰说，“感谢你上次在石洞里救了我。”

　　黑羽一愣，“上次在石洞……”

　　“而且，不止是那一次，也要感谢之前的几次。”

　　“……欸？”

　　“你一定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看着黑羽快斗惊讶的表情，笑道，“是郊游那次，你临走前将扑克牌递给我的时候。那样笑着向我眨眼的样子，我见过。曾经的一次飞机意外中，有一个人教我控制操纵杆，后来飞机成功迫降，这个人扮作工作人员，来问我的姓名住址和……”毛利兰大大方方地一笑，“那副样子，我绝不会认错——可千万不要小瞧了女生的第六感啊。”

　　黑羽这回是彻底的震惊，哑口无言了。

　　毛利兰没有让他尴尬太久，开门见山地继续说：“我可以问一问，黑羽君为什么再也没有接过铃木大伯的挑战信吗？园子可是一直很期待再见到她的基德大人呢。”

　　黑羽快斗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大概，短暂的东西总是美好的。就像日出前的露水，或者尚未消融的雪花。是转瞬即逝的本质赋予了它们魅力。基德的表演也许曾给观众带去快乐，但使命结束后，再消耗巨大的社会资源便是得不偿失。将一切留在当年的月夜就很好，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毛利兰安静地听着。怪盗先生永远文辞优美，经年后比起从前又更添温润通透。

　　她含笑点头：“我想也是。”

　　黑羽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眨眼笑道：“这件事还请兰小姐帮我保密哦。”

　　一瞬间，毛利兰似乎又看到了当年月光下的那个少年，站在救护车前，神采奕奕地与她说话。

　　“当然。”她想了想说，“你可以放心，我这里保管的秘密还有很多。”

　　黑羽又是一愣，“欸？”

　　毛利兰笑而不答。

　　“我先走了，明早还有课。”她推开车门跨出去，回头抿嘴一笑，“不是有人说过吗，有些秘密最好永远不要揭晓比较好。”

——比如，柯南也不在美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