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七

【新快】当年月光(31)

  

  

  本章summary:守此一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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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藤新一将中森送出了医院,回到病房,看见黑羽快斗坐在床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走到床边,一边伸手一边问:“都聊了些什么?”


  “嗯……”黑羽快斗闭上眼睛,乖乖地让他摸了摸额头,“家常?”


  没有发烧。工藤新一收回手笑了笑:“中森伯父出去时,看起来很高兴。”


  “其实,我一直都是很钦佩伯父的。”


  “我知道。”工藤点头。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听黑羽这么说过。


  黑羽却说:“可是我今天发现,伯父其实比我所以为的……要更加了不起。”


  他病中声音比平时低弱一些,面庞被一层薄薄的阳光笼住,整个人都显得很柔和。


  “我以前大概真的有些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地做了不少事。”他笑了笑,“但其实,长辈们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也更有智慧,而且……咳咳……”


  “休息一下,喝点水。”工藤新一打断他,端了杯子过来,“慢一点。”


  他前几天喝水时不小心呛到肺里,引发了术后感染,又是好一通折磨。自那以后工藤新一更加谨慎,每次喂他喝水都格外小心。


  工藤虚托着杯底,看他小口地喝,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事实上,我完全能够理解。”


  这是话里有话。黑羽抬头看他。


  工藤慢悠悠地开口:“当年,我恢复身体以后,有很多事需要应付——升学考试近在眼前,初版解药带有短期副作用,几个案子找上我,还要参加组织残党的清剿行动,而且那时候你……”


  他顿了一下,黑羽怔了怔。


  “总之,”他很快继续说,“当时很多事情搅在一起,我有些疲于应对。”


  黑羽默默地看着他。


  “疲于应对”这样的话很少会出自工藤新一之口。他似乎永远沉着笃定,总能完美解决危机。就像是恒久的太阳,几乎就让人相信他可以永远燃烧、根本没有脆弱的一面了。


  工藤新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黑羽快斗却仿佛能看到一个略显狼狈的少年身影。


  中森刚才告诉他,五年前那个少年侦探曾在搜查二课翻遍了档案。灰原也曾有意无意地打趣过大侦探当年的样子。可是这些事,工藤新一本人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


  而他这次也显然也没打算再继续说,一句带过,并没有停顿很久。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更令人头疼的事,就是要处理江户川柯南的人际关系。”工藤话音一转,“为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编造突然消失的理由,就是谎言堆叠谎言。其他人就罢了,骗过朝夕相处的人并不容易。好在当时兰也在备考,没余下什么精力。侦探团的孩子那里也有博士帮忙圆谎。然而,就连大叔——柯南当时的‘正牌监护人’也没有怀疑过什么。我还暗自庆幸。”


  “你的意思是……”


  “后来有一次我与大叔单独吃饭,他喝了酒,突然和我聊起新加坡的事情。可是,那一次的工藤新一……”他笑着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明明并不是我。他是知道的。”


  黑羽微微惊讶:“所以毛利大叔其实知道……”


  “我也不清楚。也许他醉酒后弄混了柯南和亚瑟,又也许他只是一时忘了那个工藤新一是假的。我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个话题。但……对于柯南‘去美国’的事,他从没提出过任何质疑。”


  工藤新一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止这一件事,还有一些别的。总之,大叔他实际上比我所以为的要聪明得多。或者说,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世事洞明。”


  黑羽快斗终于明白了为何工藤新一刚才说完全能够理解自己。他沉默了一会,笑道:“当年的江户川柯南,射出麻醉针,讲述完推理,有没有一点点自鸣得意过呢?”


  工藤新一对他报以同样的目光:“大概,和当年的怪盗基德拿到了宝石,又甩开了所有警察时的心情一样?”


  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


  自他们重遇以来,从这个角度谈起各自的经历,倒还是第一次。


  “你刚才说‘自以为是’和‘一意孤行’,我又何尝不是呢?”工藤新一说,“可是,即使现在看来当初的许多做法并不是最优解,但摒弃上帝视角,我们在每一步里都做出了彼时能够判断出的最好的选择,从未违心,也都用尽全力。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后悔的。即便再来一次,一切也仍是一样。”


  “这倒是和伯父的说法很像。他刚才说自己并不后悔以前的事,因为很多事到最后也许不会有最好的结果,可意义在于过程本身。”


  工藤新一想了想,微笑道:“我上次说,人可以允许自己‘做不到’。现在看来,伯父确实更有智慧。”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拼尽全力就能够得偿所愿的事。少年人撞得遍体鳞伤,用血泪换来了这一道理,终于懂得了宽容也可以是对自己的美德,“做不到”是可以被允许的。可是,也许只有走过了更多年岁的人,才能够真正地体悟怎样和这些“做不到的事”和平共处——悦纳了这个“做不到”的自己,且仍愿意努力去做。哪怕结果不尽人意,意义却在于过程之中,在于那个即使知晓一切,却仍然不灭热情、勇敢追逐的自己。


  “你当时鼓励蒲野不要放弃魔术的梦想,自己却没再有过任何表演。我猜这并非因为抵触——怪盗基德的魔术无人能及,你也仍然能随手为侦探团的孩子们变出小玩意。”工藤新一突然话题一转,“那是什么原因呢?”


  “‘无人能及’只是呈现出的样子,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黑羽笑道,“那样的表演,头脑和身体素质缺一不可。我曾执著地想要超越父亲,可是后来……”他略过这里,平静地停顿了一下,“即便是顶级魔术师,失去了足够的体力和灵活度,就不再是能够追求极致的——”


  “艺术家?”工藤新一接道,“可是伯父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艺术?”他直直地看着黑羽的眼睛,“——‘这比本身神通广大要更加难得’,这话不还是某位艺术家先生自己说的吗?”


  暖春里阳光正好,工藤背对窗户坐着,身后的光给他整个人镶了一圈柔软的金边。黑羽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


  “好吧。这段评论很精彩。”他耸了耸肩,“这一次,是评论家先生胜了。”


  他望向窗口,觉得那光异常明亮。他从未忘记过童年时的梦想,也没有忘记过少年时的努力。在那人鼓励的目光中,他想了想,终于说道:“也许,不论能否到达极致,我都仍然可以继续我的魔术。”




  -


  那天到了傍晚,黑羽快斗又烧了起来。医生护士来了又去,也只说继续观察。他这段时间一直如此,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却总是低烧不断,温度不算高,却很磨人。


  深夜,黑羽快斗闷哼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十分静谧,憧憧的月影散落,机器发出微弱有规律的声响。


  工藤一眼便知他是被疼醒的。自从撤了镇痛泵以后,黑羽就很难再安稳地睡整觉。但他一般不怎么吭声,总是若无其事地催促工藤新一早点回去休息。

  

  此刻,本该回去了的工藤新一安静地坐在边上,看着那人躺在一片苍白的月光里,不甚清醒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工藤新一本来没想出声吵他,却被那样茫然又清寂的眼神戳得难受,片刻后还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黑羽快斗望向他,在模糊的视野里怔了一会。


  “你在啊……”他有点懵,虚弱地笑笑,“是我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还以为……”


  他没往下说,但工藤新一听懂了。他病得昏沉,梦中醒来,还以为是从前。


  心像被凿了一下。工藤新一坐在旁边看着,不知道这个人曾经有过多少个在病床上独自醒来,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刻。


  “很疼?我叫医生来?”


  “不用,”黑羽快斗清醒了些,摇了摇头,“来了也不能加止疼……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他因为胃里的旧伤,对阿片类药物反应很大,恶心眩晕等副作用在他身上非常明显。从他醒来以后,止痛药的剂量就被严格控制,漫漫长夜便总是很难捱。好在他平生一大绝技就是忍痛,倒也没有让医护人员为难。


  工藤新一听他喘息声有点重,看了一眼旁边机器的显示屏,果然血氧偏低。他应付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也不再会慌张,“喘不上气是不是,我扶你坐起来一点?”


  “嗯……”


  工藤新一调高床头,自己坐在床沿,将他半抱起来。黑羽快斗垂着眼睫,靠在他身上昏昏沉沉地吸氧。昏暗的光线里,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黑羽缓过来许多,心脏不再那么沉沉得难受。他略略偏头,说:“我好多了,你快点回去睡吧,哪能天天这样熬。”


  工藤新一没吱声。


  “……怎么了?”他没什么力气地抬了抬手,“新一?”


  “别乱动。”工藤新一握住那只手,小心地避开上面埋着的针,很轻地叹了口气,“我就是在想,你那时候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工藤新一很少会这么直白地表露心绪。黑羽快斗无声地笑了一下,说:“那么久之前的事,我也记不清了。”


  工藤新一又是沉默。


  “好吧。”黑羽像是有些无奈,想了想又说,“其实那时候,我找到了一颗……生命之石。虽然那时的我还不懂。”


  工藤一愣。


  黑羽轻笑一声,合上眼睛。他睡了很久仍然觉得累,此刻靠在工藤新一身上,感觉自己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身上好受一点以后,疲倦就开始拉扯他的意识,整个人像是在缓缓地下沉。


  “就当是一个久违的谜题吧……名侦探能解得开吗?”


  最后几个字模糊下去。月影绰绰里,他气息渐沉,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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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快斗对中森的评价“这比本身神通广大要更加难得”出自第二章。

  •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拼尽全力就能够得偿所愿的事”出自第十章。

  • 快斗鼓励蒲野练习魔术出自第十三章。

  • “‘做不到’是可以被允许的”出自第十八章。


又是熬鸡汤的一章,层层递进的鸡汤终于熬到了最后。也是很久之前就想写的内容。


埋的伏笔终于还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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