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summary：浩荡百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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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铅云，最后一丝夕阳光也被遮蔽。工藤新一微微喘息着，疲累得仿佛随时都能睡去。他向窗外望去的那一眼被无限拉长，滑翔翼在视线中逐渐放大，直到他终于能够看清那人的身体，那人的脸，还有那双眼睛——却见黑羽快斗在此刻猛地睁大双眼，焦灼的目光越过了他：“后面——”

　　他本能地转身，对上了一把枪。

　　Spider侧卧在地上，左手狠狠地抠进大腿的伤口，血流了一地，剧痛让他在麻醉针的效力下仍然能够用另一只手举起枪来。他握着的枪是不久前被工藤新一踢开的那把——烟尘掩盖下，无人注意到那枪与他袖口间连着细丝——就像是真正的蜘蛛一样，用蛛丝连接着自己的所有砝码。

　　顶级杀手从来都不会像杰卡尔那样轻易败北。永远有所准备、永远留下后路，这是他在各方追踪下仍未落网的原因。

　　黑漆漆的枪口直指窗口——窗内是工藤新一，窗外是黑羽快斗。

  

  即使人可以避开，滑翔翼却目标更大，已在咫尺，在大风中几乎是避无可避。

　　这是最后一搏了，Spider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天边惊雷炸开，掩盖了一声枪响。

　　血花飞溅出来，工藤新一的身体向下滑倒了。原本被他遮挡的室内景象缓缓露出，一片熊熊火光。

　　……他没有躲。

　　倾盆大雨在此刻轰然落下。

　　黑羽快斗被大雨和大火夹在中间，忘记了所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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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个深夜里，黑羽眼前都是这样的场景。有时是困住一切的暴雨，有时是无法挣脱的烈火。

　　那是他最深处的恐惧。

　　这噩梦已经太久，久到他早已可以挂起一张扑克脸，平静地审视深渊。有人立于其中，几岁，十几岁，二十岁……那身影几经变幻，渐渐长大，他知道那是他自己。日复一日，夜夜如此。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会是工藤新一。

　　滑翔翼飞进窗口，水滴顺着末端淌下，又被大火的热度蒸干。工藤新一垂头坐倒在窗前，鲜血在胸前晕开。Spider脸上不再是端了许久的从容，他面容扭曲，手指痉挛着握着枪，咬牙挤出音节：“K……KID……”

　　可黑羽快斗什么都听不到了。噩梦与现实在这一刻交叠，几乎将他淹没。落地的瞬间身体打晃，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强撑了一整天，终于撑到了尽头。

　　突然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着他整个人向前扑去。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打在了他刚才跪倒的位置。

　　Spider一击不得手，又连开几枪。工藤新一紧紧搂着黑羽快斗，在地上连着翻滚几圈，靠在沙发背面。枪声不断。Spider已在昏迷边缘，浓烟中也无法瞄准，几乎是在胡乱扫射。

　　“别怕，”沙发隔档了子弹，工藤新一终于来得及说话，“别怕，我没事……”

　　黑羽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脑中这一刻几乎是空白的。

　　工藤新一重重喘息着，拉开外套，握起他的手伸了进去。

　　黑羽怔住了。隔着薄薄的衬衫，他摸到了一个圆形的金属框。他没有看见，但他知道那上面拴着四叶草的挂坠。圆框的中心已经空了，他摸到了玻璃碎片，在鲜血的浸泡下变得温热。

　　是单片镜。是那个大雪天里，他送给他的单片镜。工藤新一一直放在衬衣胸口的内袋里……在今日为他挡下了一枪。

　　“你当时说……这是五年前的，仅此一个……现在它碎了。”

　　子弹震伤了肺腑，工藤新一难耐地咳嗽。

　　“……所以，五年前的那些事……还有那些噩梦，也全都一起碎掉吧，好不好？”

　　浓烟中他声音低哑，显出几分温柔来。他将黑羽快斗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全都碎在这里。”

　　——在那里，玻璃碎片扎进他的皮肉，子弹的冲击几乎震裂了肋骨。他在那场噩梦里的心痛如绞，都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真真切切的痛。他忍着痛，轻轻地搂住面前的人。

　　“我替你疼。你再也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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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羽快斗第一次全然忘却了扑克脸。

　　像有什么极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又似整个人的心神被全然掏空。他在九岁那年戴上了第一层扑克脸，然后就是第二层，第三层……千百张扑克脸将他的喜怒哀惧七情六欲一并锁在最深的地方，让他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从容应战，在巨大的痛苦里也能撑出游刃有余的笑容来。

　　他以为会永远如此了。

　　直到现在。

　　“我……”他哑声开口，又止住。

　　工藤新一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许多许多。

　　月光也会有情不自已的时刻吗？

　　……

　　“——可是你知道吗，月光是没有温度、也没有颜色的。”

　　……

　　这是中森青子那日的话。浩渺夜空之上，月亮高悬，月光无暇——无私便也无惧，无念于是从容。永远遥远，所以永远完美。

　　而眼下这一刻，分明有什么不同了。他瞳仁里映着火光，满身沾着雨污和血，像是一轮滚烫又赤红的月亮，从苍穹尽头径直跌了下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冷不丁地在肋间生出了一根柔软的骨。

　　身后枪响连连，窗外雷声阵阵，火光和暴雨都是那么猛烈。黑羽快斗抑制不住地发抖，无数的情绪在这一刻从心底生出，山呼海啸般向他涌来，混乱复杂，又哪一样也说不清楚。

　　……前所未有的。

　　就在这地狱般的场景里，月光坠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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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藤新一暗暗数着枪声。在只剩下一发子弹的时候，枪响突然停歇下来。他心里一紧，知道Spider想要做什么。

　　“快斗，你听我说。”工藤新一语速飞快，“你用滑翔翼从窗口离开，我还有备用伸缩绳和——”

　　“你没有，”黑羽快斗打断他，“否则你不会等到现在。”

　　“……”

　　“你真是……”黑羽深深吸气，又吐气，“江户川柯南是基德克星，工藤新一……大概是黑羽快斗的克星。”

　　“我……”

　　“而且，”黑羽轻轻一笑，再次打断他，“而且，我飞不动了。”

　　黑雾逐渐占据视线，他摸索着将披风卸下递过去，“之前说要去夏威夷教你……但现在你可能要自学一下了。”

　　如同适才侦探带他寻那枚单片镜一样，他握着他的手摸向一处，“从这里打开，至于……至于收起机翼的按钮……你知道在哪……咳……”

　　黑羽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随即安静又毫无预兆地咳出一口血。他是真的撑不住了，也是终于能安心地松了力气。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Spider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扭动手腕，将枪口含进了嘴中——如工藤新一所料，他要用这最后一发子弹吞枪自尽。那水晶灯罩内的爆炸物感应着他生命体征——回天乏术的蜘蛛即使是死，也要让所有人一起去死。

　　很快，最后的枪声响起。

　　砰——

　　……

　　大雨瓢泼，楼下的人群已经散去，几辆拉着伤员的救护车呼啸着远去，剩余不多的人员也都被疏散至安全区域。

　　轰隆一声巨响。

　　目暮十三和毛利兰等人撑着伞，心惊肉跳地远望着那座崩塌的高楼。整个山谷都在震荡。钢筋水泥被炸断，高大的建筑自高层断开，黑烟四起，热浪溢出。好在大雨滂沱之下，爆炸引起的火光并未继续蔓延。

　　白色滑翔翼自黑云浓烟之中划出，在风雨中像一架飘摇的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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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藤新一从没想过第一次驾驶滑翔翼就是地狱级难度。雨中控制方向本就艰难无比，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滑翔翼猛地侧翻过去，开始急速下坠。他浑身血液上涌，全然忘记了肋间的疼痛，咬牙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看准了下方的一片湖水，做好了坠落水中的准备。

　　突然，电动马达声从后方响起。在动力介入下，滑翔翼顶着风重新爬高，逐渐稳了下来。

　　是黑羽快斗打开了螺旋桨。

　　“快斗？”工藤新一没想到他这时能清醒过来，又无暇去看他，艰难地维持着机身的平衡，“就快没事了，再坚持一下。”

　　黑羽快斗使不上力气，在他怀里虚弱地咳喘。模糊的视线里有火光烟尘，天色昏黑，庞大的建筑轰然倒塌。这一幕有些熟悉，黑羽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无力地笑了：“你那时候还真是……装腔作势……”

　　“……什么？”工藤新一云里雾里地听着，觉得这台词有些耳熟，旋即意识到他是在说数年前的那次《向日葵》画展，那时他们在崩塌的山谷中坠落，然后自绝境中逃出生天。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

　　黑羽快斗吃力地睁着眼睛，仍然看不清，于是过去和现在的画面都在眼前交错。

　　“我们当年……可真勇敢啊。”

　　风从两人身边掠过，这句话被吹散开来，仿佛有了诸多意味。

　　工藤新一怔然看向他。

　　……当年？

　　当年他们十七岁。令和的福尔摩斯与令和的亚森罗宾，十七岁的银色子弹和十七岁的白衣怪盗，背负着各自的使命，在硝烟弥漫子弹横飞的路途里，犹如凌霜傲雪，勇不可挡，一往无前。

　　多勇敢啊——血花开在脚边，子弹擦身而过，罪恶泥沼踩在身下，万丈悬崖只在咫尺，十七岁的少年人何曾说过一个怕字？

　　而如今呢？

　　黑羽快斗的虚汗一层层往外冒，是因为身上的伤，更是仍未消散的后怕——他再也不想回忆眼睁睁看着工藤新一中枪的感受，正如同，工藤新一不愿去回想在废墟中找到他时自己抖得剧烈的手。

　　这是软弱，是恐惧，是他们当年从不曾有过的东西——

　　可是。

　　工藤新一收紧了手臂。正因如此啊，快斗。他在他耳边说。

　　正因如此，如今的月光比当年更美。如今的黑羽快斗，比当年更加勇敢。

　　风雨交加里，他们贴得那么近，胸腔处的跳动那么剧烈，分不清那是谁的心跳。工藤新一紧紧地搂着他，仿佛要将他融入骨髓，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分离。在这昏天黑地里，只豁然间，像是有一片晴明的天光照进心间——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了解怪盗基德的所有往事，或许黑羽快斗身上永远都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或许在潘多拉之外还有什么塞勒涅的预言或者什么米诺斯的诅咒——

　　那又怎么样呢？他根本不在意。

　　如今这轮月亮奔他而来，他拥着他的明月，这明月照他满怀冰雪，胸中浩荡如百川奔流。

　　他什么也不怕。

　　同这道月光一样，工藤新一也比当年，比自己的十七岁，更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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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用了M3里单片镜可以挡枪的设定。

• “说要去夏威夷教你”出自第十章的彩蛋。

• 斗送给新一的单片镜出自第十二章。

• “月光是没有温度、也没有颜色的”出自第十四章。

• “收起机翼的按钮你知道在哪”的梗来自于《天空中的遇难船》。

• “装腔作势”台词来自于《业火的向日葵》。

爱让人生出软肋，爱让人感受恐惧，爱让月光有了七情六欲。

但爱也让人更勇敢。

月光至此终于落入人间。

彩蛋是《关于单片镜》，是后面养病期间的沙雕剧场。